第 34 章 第 34 章

    初三那年某个雨夜。
    初中的齐济自是总跟在白淮身边的，今天本是白淮值日，但她竟也等到了最后。
    虽然打着“我送你回家”的旗号，但同在一个小区的两人，最后往往是白淮先路过她家门口把人送进去再离开自己回家的。
    明明是并肩同行，却只能在雨滴落下的间隙，听到女孩一个人的声音。
    像一只躲在屋檐下的百灵鸟，声音隔着打湿了的空气，好听又模糊地响起。
    两人路过距离校门口最近的初一教学楼时，听到了楼外空调外机里传来的轻微的声响，像是某种小动物低声的呼唤，有些尖而细但声音气势微弱。
    空调外机的外围是用等高的栏杆围成的保护的一圈，齐济先停下了脚步，向那里走去。
    白淮也无奈地跟着过去，主要是不让她离开雨伞的范围。
    说着来等他，结果这下雨天的，只有他带了伞，若是他没有伞，两人就淋成落汤鸡回去吗？
    白淮看着齐济弯腰而后转身，从空调外机的围栏里抱出来了两个湿漉漉的小崽子，一脸惊喜地抬头望向他。
    女孩的眼神亮亮的，是很多年后截然不同的神色，她转身凑近了白淮一些，带着雨夜的风还有那两个小崽子身上的凉意，白淮本该是下意识后退的，不知怎么，此刻却没有动作。
    “猫！”
    他自然看出来了。
    两个小崽子从耳朵到尾巴都湿透了，难怪连叫声都微弱。
    两只小猫个头不大，不加尾巴只比齐济的手掌大一点，一只是黑白两色，另一只则是黑色的身子，白色的四爪和带着白尖的黑色尾巴。
    两个小家伙像是聪明地知道得了关注，“咪咪”地叫得更快了。
    白淮眼神复杂，两个小家伙爪子上脏脏的，身上湿着的不像雨水反而更像泥水，在齐济的怀里直扑腾，把齐济胸前的衣服印上了一个一个脏爪印。
    他对人都没有什么极深的情绪，对动物就更加无波无澜。
    她就这么抱着它们凑过来，“你帮我抱一个，我怕一下抱两个会抱不稳。”
    白淮心中微叹，道：“那谁打伞？”
    齐济眼神闪了闪，露出几分狡黠，嘴硬道：“我可以不打伞，你不可以吗？”
    白淮垂眸抿唇，他的皮肤一如既往的白得有几分病色般，此刻骨节分明的手不由分说收了伞，他微微闭了下眼，忍耐似的，把还湿着的伞放进了书包的一侧。
    这般痛苦的表情，好像湿着的伞不是放进了包里而是塞进了他衣服里似的。
    白淮抽出手来，把其中黑尾巴带着白尖儿的小东西抓紧了自己怀里。
    只要它的毛够黑，我就可以假装看到的只是黑毛而不是脏脏的泥水。
    两人就这么奔向小区里的宠物医院，还要微微弯身给面前的小东西挡雨。
    等折腾完，白淮抱着小东西送齐济回家的时候，他们俩已经比这俩小东西还要湿得更透了。
    果然最终还是没能逃脱落汤鸡的命运。
    她站在齐家门口打了个喷嚏。
    白淮皱起了眉。
    齐济还以为他是嫌弃自己，默默地拉开了一点和白淮的距离，并不介意，语气依旧十分开心，“我刚才想好了，我怀里的这个叫‘诶嘿’，你怀里的这个叫‘嘿哟’，怎么样，好听吧？”
    给这两只猫起名叫“诶嘿”和“嘿呦”，这般随意的起名……
    白淮看着她被雨淋得直跺脚，却没有进屋的准备的样子，没好气地把怀中的小家伙也抱到齐济怀里，“你开心就好”。
    少年退后了两步。
    雨已经小了一些，他终于空出手来打伞，但手上却没有动作。
    白淮抬眼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别墅，微微抬头，算是平生第一次放声喊道：“叔叔阿姨，齐济回来了。”
    干脆的一声结束，他便果断抬步离开，微微侧过头时，果不其然看到了齐济一瞬间有些想叫他等等但听到屋内动静又有些慌乱的表情。
    白淮低头笑了。
    画面转换，第二天同时在校医务室见面的两人。
    被穿着白大褂的校医按在座位上，“你们俩这是都发烧了啊，正好，一起打吊针也不无聊。”
    若是平时，白淮一定会面无表情地回这位医生“什么叫一起打吊针也不无聊”，但偏偏齐济真的一脸认同且兴奋地点点头，白淮默默地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下去，“跟你在一起好像总是有倒霉的事情发生。”
    他本想趁着打吊针休息一会儿，奈何齐济完全不给他这个机会。
    女孩不停地说着昨晚那两只猫被他们俩带去宠物医院时的场景还有后来被她带回家以后的表现，开心地得出“果然和我有缘来我家比较开心”的结论。
    白淮：……
    废话，现在让你选是在校医院还是来我家，你也肯定选后者吧？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我爸对猫毛过敏，但是还是同意我养了，专门在家里空了间屋子，让我以后注意点就好。”
    她父母会准许她养猫本就在白淮的预料之中。
    白淮眼神微暗，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只不过没想到的是，就算是猫毛过敏，也会同意。
    少年不禁想，他见到她的第一眼，便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家庭环境成长起来的女孩子。
    少有人像她这般无法无天，但不是那种作恶的乱来，自然是有人给的把她宠到无法无天的底气。
    “说来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我爸对猫毛过敏。”
    “但我妈居然一直都知道，他们明明没有一起养过小动物。”
    齐济说到这儿，突然身体一转，坐起，两腿垂在病床一边，看向白淮。
    这一系列流畅的动作却看得白淮心一抖。
    她还在打吊针，也真是不怕带动针头。
    白淮一瞬间慌乱的心跳还没有平复，她就突然起身凑近了一些他，“白同学，你有什么小癖好或者秘密吗？”
    白淮垂下眼睫，把脸转向另一边不看她。
    齐济没有放弃，“比如对什么过敏，或者特别讨厌什么——不能说是我，还有特别喜欢什么——这个可以是我。”
    白淮还是沉默。
    齐济似乎叹了口气，旁边的病床发出轻微的响动，她应该是又躺了回去。
    她或许本来也没真的希望平日不是沉默便是回讽她的某人开口。
    白淮闭了闭眼睛，“你会为我保密吗？”
    如果秘密让我透不过气，我可以自私地请求你站到我身边吗？
    海川都知道白家，更不用说海川中学了。
    除此之外，他们还知道海川的白家是有两个孩子的，两个男孩，相差三岁。
    而那一年发生了一件大事，白家被人爆出未来接管白家的男主人私生活混乱，大儿子是鬼混的意外，而当年和现在的妻子联姻更是为了掩盖这件事，只有小儿子是现在妻子的孩子。
    一时间白家下的集团纷纷股价大跌，连同白淮母亲家的都没能幸免，唯有近两年和白家市场重叠最多又刚刚向海川开拓的后起之秀齐家成为了最大受益人。
    但起势快，被针对的也快，在白家获得喘息后的一月之间，齐家竟从海川消失一般，据说连总部都没保住。
    有人说，白家的事情曝出来，就有齐家的原因，惹谁不好，非惹最记仇的白老爷子。
    那年夏天，白淮的爷爷直接改了高三刚毕业的白淮大哥的志愿，十分往白家的方向靠拢，强势宣布以后白海楼毕业会率先接手白家，和白淮同心同力。
    初三毕业的白淮此后出国，当真像是为了力证白海楼会率先接手白家似的，在海川的圈子里消失了几年。
    画面再次切换，是坐在饮食街长椅上的两人。
    一人一脸决然，微微闭了下眼睛，嘴唇微动。
    另一人背对着他，脸上的神情有些惨淡，似乎已经猜到了接下来的话题。
    这样两个人，完全看不出和上一个画面的少男少女有什么联系。
    白淮重新听到她把那些话又说了一遍。
    他不太想听到的那些话。
    你知不知道我在见你之前做了多少心理建设？
    十五岁之前，你拼命闯入我的世界发光。
    十五岁之后，我只是想让你听到迟来的回响。
    凭什么没有然后？
    凭我喜欢你，所以就由你决定吗？
    -
    画面一帧帧地向在眼前跑过，白淮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却听到身旁并不算熟悉的声音。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白淮猛地睁开眼睛，差点儿以为自己是从一个梦境到了另外一个梦境。
    这里明显是GGG战队的基地，而他面前是坐在椅子上，双脚还在不停动挪动椅子位置的卜灵。
    他的心里竟然有一丝庆幸。
    齐济，你看，现在我们谁都不能决定有没有然后。
    你不能，我不想。
    白淮笑了，对这场景应对得已经自然多了，“哦，我刚刚说到哪儿了？”
    卜灵停下脚上的动作，抬头有些疑惑地看向“齐济”，却不疑有他，十分诚实地回答道：“我刚问你昨天留下和白淮说了什么。”
    白淮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卜灵转身面朝自己的电脑，低头输入账号正准备登陆AREA，耸了耸肩，“你说白淮是个坏家伙没有什么好说的。”
    他点击了登陆的按钮，又转过身来看向“齐济”，似乎打量了她两眼顺便确定她这话的认真程度似的，“还说让我们也少理他。”
    白淮：……
    好样的齐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