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你帮帮我

    维恩十六岁出国念书，大学进修的是心理学，针对催眠在心理疗法的应用，课堂上有过研究，但并没真正实践过。
    后来回国，他没有从事和学业有关的领悟，除了家人朋友，其他人也并不知情。
    许葵是他唯一一个临床试验对象。
    当时，刚到G国的她，临床反应已经非常严重，在与她亲人沟通确认后，维恩对她进行了深度催眠，将某一段时间的记忆不断暗示弱化，减少其遗留在大脑的痕迹。
    醒来后的许葵，再面对那段时期记忆，应激反应减轻了许多，后来又陆续催眠了几次，她甚至有些忘记曾经出现的人和事。
    相比无关紧要的人，她显而易见的好转来得更加重要，于是，为了避免刺激到她，知情的人也都默契地不提过去。
    维恩知道这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减轻刻骨铭心的痛感只是一时，最关键还是要她自己振作面对，积极生活。
    幸好，这几年，她日渐转好。
    但现在田歆的出现。
    维恩静了静心，向她解释。
    “她是你高中同学。”
    许葵错愕，“高中同学？”
    “嗯，你们曾经很要好，她知道你一些事。可能潜意识认为她对你很重要，会诱发那段记忆，所以自动将她遗忘了。”
    “不对。”
    如果只是她单方面因为治疗而被催眠，为何田歆会矢口否认与她认识。
    “她看我就像陌生人。”
    “也许她忘记你，毕竟过去这么多年。”
    看起来这的确有可能，但她无法忽视田歆那一刻的惊喜。
    越想越乱，似乎迷雾后还有真相，却怎么也拨不开。
    维恩安抚她冷静。
    “不要急，会慢慢想起来的。”
    许葵心神不宁回了公寓。
    她想从以前的旧物中找到信息，但她去了G国后，原来的东西都在江市，从G国带回的电脑，也只有大学时期的记录。
    她记起顾伯尧从G国寄回来的东西。
    有几本相册，一个厚厚的日记本，一个装有手办的方形盒子，一部旧手机。
    这部手机里的照片，短信，电话，早已被她反复翻看多次，她确定里面没有田歆。
    相册里是她从小到大与家人在一起的照片，也没有田歆的影子。
    接着是日记。
    打开首页，里面掉出一张照片。
    三寸大小，是九年前的周韫，目光清澈，看着镜头。
    日记翻阅多次，纸张都有些泛黄。尤其这段时间以来，她不断从其中的只言片语，获得对她和周韫过去的了解。
    但整本日记只写到初二暑假，之后再无记录。她一直以为后面的日记在江市——她已经忘记，当时为什么只带了这一本了。
    许葵心情有些低落。
    她似乎遗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也许不仅仅是田歆，还和周韫有关。
    第二天早上，她去了汤御。
    这些天来往频繁，前台都已经熟悉她。许葵打过招呼，直接上了十楼。
    “怎么现在过来。”
    周韫对她这个时间段的出现有些惊讶。
    “我有件事想和你确认。你和田歆很熟，对吗？”
    周韫神色一滞，“怎么了。”
    “我想知道，你和她是怎么认识的。”
    周韫看了眼手机，不动声色安抚她。
    “我有个会马上开始，需要一点时间。下午我会去天星，我们在那见。”
    呼之欲出的答案被硬生生截停，许葵心中浮起焦躁。但眼下的确不是谈事最好时机，她只得答应。
    下班后，许葵直接从公司去了天星。周韫还未到，微信说还要二十分钟。
    谢程不知他们来的目的，只觉得这两人越来越奇怪，谈恋爱都到他这来了。
    示意她随意，谢程在沙发坐下，按开了烧水壶。
    “难得见他对女人如此上心。周韫虽然是天星股东，但在你出现之前，他可从不过来。你还真让人惊讶。”
    “维维说他有过女朋友的。”许葵在一旁坐下。
    “不过是大学时期，而且没谈多久就分手。”谢程忙着低头找茶，一边告诉她，“女生对他没有安全感，使性子就算了，还偷偷翻他手机，邮件，社交网，你知道周韫不喜别人碰他东西。有一次闹得很凶，一怒之下，就分了。”
    许葵有些心不在焉。
    “他似乎对女性有些抗拒。”
    听她这样形容，谢程并不赞同地笑了。
    “如果真的抗拒，怎么会偏偏对你不一般。他有同你提起过他父母吗？”
    许葵轻轻摇头。
    谢程以为她会在意，安慰说。
    “也没关系。我也是认识他很多年后才知道的。他性格就是如此，什么都藏心底，也正因为家庭对他影响很大，对于婚姻，他是很悲观的。”
    对于周韫和许葵，谢程从一开始看热闹，到后面几个月，见证了看似女追男实则不然的过程，惊讶之余也有些感动。
    他们这样的家世，真情早已在多年前就消逝，就连婚姻，大多数也不能如愿。但周韫不同，他早已脱离父母，人生自由。
    只是不知他在纠结什么，迟迟不正面回应许葵感情。既然周韫犹豫不决，就让自己来助攻吧。
    谢程娓娓道来。
    “他十岁那年，父母离婚，之后便一直跟着父亲。周韫父亲很快重组家庭，继母带了孩子过来，对他就不那么周到了，又是在青春期，恶性循环下，父子关系越来越差。虽然衣食无忧，但寄人篱下，他心思又重，整个人从此沉闷孤僻，看起来十分不好。等到十八岁考上大学，他就立刻去国外了。”
    最后这段许葵知道，日记里，周韫在做完家教后，就去了国外。
    但她想起他未提到的另一人。
    “他母亲呢，为什么不来接他。”
    “这就是周韫性格形成的原因了。”
    谢程叹气。
    “他现在性格有些孤僻，对人淡漠，很大程度就是因为——他是被他母亲抛弃的。当年周韫想和她走，但被拒绝了。”
    见她皱眉，谢程补充道。
    “不过，过了很多年之后，才知道里面是有隐情的。”
    “什么隐情。”
    “他母亲当时生病，外表看不出，实际很严重，没有办法带他走。后来，还闹得很大，哦，你也有葵可能听说过，影后苏婉抑郁症自杀……”
    “苏婉？”
    许葵惊诧抬头。
    谢程点头，“他母亲就是苏婉，著名演员，你也许还看过她的电影。”
    这么巧。
    发觉她表情不对，谢程小心翼翼问，“你认识她？”
    许葵怔怔回答。
    “我以前和她拍过戏。”
    周韫在约定的时间，赶到了天星。
    见他出现，谢程惊喜异常。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会觉得许葵那么眼熟！原来她竟是我童年女神——何！宝！祎！简直太神奇了！”
    不同于谢程的兴奋，周韫环视一圈，冷声问，“人呢。”
    “去洗手间了。”
    说完，又继续方才话题。
    “你是不是一早知道，为何不告诉我，我小时候最喜欢她，还买过她好多海报。没想到十多年过去，居然见到真人。”
    谢程越想越激动，恨不得把所有问题抛出，得到答案。
    “她现在怎么不拍戏了。照她的条件，比那些网红流量什么的，好太多了。以前不是很多导演都很喜欢她，她和你母亲都合作过的——这样算来，你们竟然是青梅竹马。还有，她为什么改名，以前的名字多好听，而且怎么连姓也改了。”
    周韫没有回答他。
    何宝祎出事那年，谢程正在服兵役，他没有渠道知道她的变故。而娱乐圈瞬息万变，她的离开，也不过激起一点点水花，很快就被滚滚浪潮卷走。
    谢程未发现周韫的异常，他还在继续。
    “你之前说欠她的，要补偿她，是因为什么。我就觉得奇怪，你会对一个女人这么好，汤御给她做，新店开去北方也是为了她吧，连天星会费也给她免，我听说陈维恩给你合同加价，一套软件一百多万，你都丝毫不皱眉。”
    难以想象，他究竟欠了许葵什么。
    谢程还在说话，周韫却渐渐发现不对。
    房间里没有许葵的包。
    他给她打去电话。
    无人接听。
    “叫人去洗手间。”
    周韫厉声开口，谢程噤了声。见他面色不虞，立即吩咐助理去查看。
    一会，人回来，说洗手间是空的。
    周韫浓眉皱起。
    “你和她说了什么。”
    “没有啊。”谢程直呼冤枉，“我们就随便聊了聊，然后说到你——”
    谢程想起许葵神色变化的那一幕。
    他突然发现自己可能真的说错话。
    “我和她说了你的母亲。”
    许葵心跳如雷，步伐凌乱不堪，出了电梯，直奔停车场。
    坐回车里，她将所有门窗落了锁。
    支离破碎的画面好像有了关联，但尽全力深想，却还是抓不住，依旧重重迷雾。
    连续深呼吸后，她拨通了维恩电话。
    “你之前给我催眠，忘记的一些事，现在也可以再次回想起来，是不是？”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我现在想记起，会有办法的，对吗？”
    维恩听出她声音里的急切，联想到半小时前周韫也来试探他。
    “周韫和你说什么了。”
    许葵避开他的问题，“我要想起来。”
    维恩还想坚持如初——虽然并不知道她忘记的是什么，但他不觉得值得想起。
    相继的变故让她情绪异常多年，好不容易平静，如果只因为某些微不足道的事，重新唤醒记忆，原本忽视的细节被放大，带来的二次创伤，也许会比之前更激烈。
    这也是当他知道许葵忘记了田歆，然后选择和田歆约定，与她不相认的原因。
    他试图让她打消念头。
    “催眠会加深应激反应，可能会复发。”
    他曾见过生病的她，如失去养分的植物，干枯，破败，萎靡不振。
    甚至没有生的欲望。
    但许葵已经听不进去，“你是医生，你清楚我现在的情况，这三年的体检报告都很好，我没再吃药，也很久没发病的。”
    “我不能让你冒险，如果复发……”
    “即使复发，我也接受。”
    “这些年，我其实一直都在后悔逃避。你们所有人都为我好，装作没发生，但怎么可以完全当不存在。”
    “以前我没办法控制，但现在的我不会再做傻事的。你信我啊。”
    维恩听见她声音哽咽。
    “我都不敢和你们说，这两年，我已经很少想起我的爸爸妈妈。但我怎么可以忘记他们，他们因为我出的事。是我做错事，我怎么可以当从未发生。”
    “你帮帮我，好不好。”
    “维恩，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