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 1 章

    “电子竞技没有爱情。”
    林雪敬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又一次拒绝了室友为他介绍女朋友的好意。
    室友扼腕叹息：“大学四年的青春多宝贵，你要颜有颜，要钱有钱，放着大众情人不当，整天窝在宿舍当网瘾少年，还有没有出息啊？”
    林雪敬全神贯注地操作键盘，敷衍回话：“电子竞技没有出息。”
    室友无奈：“你悠着点吧，真怕哪天我们下课回来看到你猝死。”
    身为一个温室里长大的优等生乖乖仔，林雪敬十九岁前的人生全都围绕“听话”这一行为准则，谨尊教导，循规蹈矩，顺利考入了本市最优秀的大学。成年后，父母放宽了对他的管教，再加上住校的规定，林雪敬终于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
    于是，他开始报复性地满足自己从小到大最渴望的一件事：打游戏！
    还得通宵打游戏！
    倚仗着基因优秀，林雪敬再怎么作息紊乱也反映不到那张白皙精致的脸上，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焦点，入学以来受到的倾慕不计其数。但林雪敬根本无心恋爱，他只想把过去十九年缺失的快乐弥补回来。
    室友见他这么沉迷网游，便凑上前想看他秀操作，毕竟《Going》这款当下最热门的竞技射击游戏里人才辈出，每天都有订阅号推送全球各服高手的精彩时刻，如果林雪敬也能打出亮点，再凭这张脸当个人气主播肯定不成问题。
    “你这……”室友站在他背后看了半分钟，欲言又止。
    因为屏幕上的游戏人物始终趴在原地静止，哪怕有敌人从眼前跑过去，林雪敬也纹丝不动。
    根本没有要操作的迹象啊！
    室友忍不住问：“你在干嘛？挂机？”
    林雪敬：“苟着。”
    室友：“苟到什么时候？”
    林雪敬：“等他们杀完，剩一个人的时候我再出去。”运气好的时候，甚至能把对方反杀，夺得冠军。
    室友：“……”
    原来是伏地魔打法，人菜瘾还大，这他妈去投稿游戏视频，能红才有鬼了。
    室友：“那你这样有什么乐趣呢？”
    “上分就是乐趣。”林雪敬双手离开键盘鼠标，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我已经苟进国服前一千了。”
    “多少？”
    “前一千。”
    “……你牛。四舍五入苟进五百强不是问题。”
    或许是因为室友不可置信的语气中透出了勉强，林雪敬也有点不好意思，自己这种玩法是靠稳中取胜，但每盘游戏结束他都会被人在公屏吐槽几句，骂他怂，在刚枪游戏里玩阴的，可谓胜之不武。
    林雪敬其实也羡慕那些擅长一枪爆头、甩狙、瞬狙之类的操作大神，奈何自己真的瞄不准，见到人当然只能躲起来。
    “白雾来了。”林雪敬喃喃道，赶紧戴上耳机，按住键盘往安全区跑。
    正当他离边缘线还有两三米时，远处的高楼里突然传出一声沉闷的枪响，林雪敬下意识匍匐在地。白雾迅速从身后方席卷而来，模糊了他的视野，红色血条也开始缓缓下降。
    林雪敬不慌不忙，一边打药一边慢慢往前挪，看见系统提示赛场上还剩四个人。
    补满血条后，就剩三人了。
    林雪敬躲在集装箱后，切换出装了八倍镜的狙`击枪——当望远镜用。他歪着头瞄准大楼的窗户，看见里面闪过一个红色莫西干头，紧接着下一秒，枪声再次响起，这人猝然倒地。
    算上自己在内，赛场只剩两人了。
    林雪敬收回狙`击枪，感觉掌心冒出了点冷汗，他调整耳机音量，深呼吸平复心情。
    根据刚才的枪声判断，最后一位敌人是在大楼里，对方为了视野必定会优先跑上楼顶，但是没关系，自己身后的集装箱是最出色的遮挡物，下一轮白雾袭来只剩十秒，而安全区却在林雪敬正前方的空地。
    他不打算前去，因为会暴露自己。另一个人如果要来，必定会被卡视角的林雪敬抢到最先开枪的机会；如果不来，那就得靠药品不停地补充血条。
    林雪敬看了一眼自己的背包：子弹剩五枚，急救箱六台，能量剂十三针，护甲二十个……在最后的毒圈活下去绰绰有余。
    ——没有人比我更懂捡药。
    倒计时十秒后，林雪敬看着白雾靠近，淡定地开始打药。不知道那个人能坚持多久，反正林雪敬相信对方肯定苟不过自己，更何况他还擅长躲藏，靠这种方法已经耗死过几个国服五百强了，这也是为什么他能上分如此迅速的原因。
    第六根针剂打到一半，林雪敬听见右侧耳机有轻微的脚步声。
    ——过来了！
    他暂停治疗，切出步`枪，紧靠着集装箱角落，认真听那个人由远及近的跑动声。然而就当双方距离大概还有两三米时，对方忽然停下了脚步。
    在打药吗？林雪敬猜测。
    随便他吧，反正这个人露面的瞬间，自己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扣下——
    嗒。
    一把黑色长`枪突然掉在了前方的地上。
    林雪敬愣了一下，随后意识到这是那个人扔过去的。
    这是做什么？吸引自己开枪？那可要让他失望了，林雪敬虽瞄不准人，但从不会贸然行动。他赶紧开了台急救箱继续补充血条。
    就在这时，又一把枪从后方扔到空地，这次是游戏里的神狙。
    林雪敬皱起眉。一个玩家身上至多配备两把枪，剩下的武器槽只能装杀伤力低下的冷兵器，看样子对方也没带炸`药，不然早就行动了。
    耳机里再次响起跑步声，林雪敬果断架起枪，与此同时，一道白色身影闪入视野！
    ——什么？
    林雪敬迟疑了一瞬，错过开枪最佳时机。
    ——这人在干什么？
    林雪敬感到匪夷所思，他玩《Going》以来第一次遇到有人活到最后1v1决赛时……是一丝`不挂的。没护甲，没护盾，没头盔，没防弹衣，甚至连普通装饰作用的衣服都没穿！
    不折不扣的裸男。
    林雪敬注意到他手无寸铁，一路旋转，跳跃，直接裸奔进入最后一隅安全圈。之后那个人站稳不动，环顾四周，终于和林雪敬对上视线。
    两人面面相觑。
    看到他没有战斗欲，林雪敬感到意外，暂且也收起枪支，一边打药一边走入安全区。现在的情况百分百对自己有利，只要开枪，面前这人必死无疑。
    但林雪敬不打算这么做，因为他直觉对方和自己一样，是靠“苟且偷生”这个战术活到这里的，否则不至于连件防弹衣都没有。
    林雪敬走到了他面前，不忍心打量这光溜溜的人物形象。
    那人抬起手，给了满血的林雪敬一拳。
    被他打了两下后，林雪敬恍然大悟：原来你是想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与我一决胜负吗？
    不持任何精密复杂的武器，就这样回归原始，赤手空拳，拳拳到肉，公平而直白——还真是男人的浪漫啊。
    林雪敬不由得心中一动，上分是这个游戏里驱使玩家的最大动力，他所遇到过的每个敌人都带有强烈的胜负欲与杀意，越是排名靠前越是可怖厮杀。强者刚枪，弱者苟命，他以为这是唯一的游戏玩法。
    所以他几乎忘记了，自己刚接触游戏时的兴奋感——不为分数，只为快乐。
    是啊，连枪都瞄不准又怎么样呢？一味争输赢的是战争，不是游戏。
    电脑前的林雪敬嘴角掠过一丝笑意，学着那个人的样子，把两把枪扔在了地上，想了想，又向对方扔了个急救箱，希望这场比试能最大限度的公平。
    裸男原地蹦了一下，做出欢呼雀跃的动作，然后弯腰捡起急救箱，补充血条。林雪敬莫名觉得这个人可爱，屏幕后面一定是个善良有趣的男生吧……不，也许是女孩子呢？
    这么想着，林雪敬举起双拳，心里默念了一声“来吧”。
    裸男打完药，顺手捡起了林雪敬刚才扔在地上的枪，对准了他。
    砰——！
    画面视角拉上天空，屏幕弹出了结算界面。
    “操他妈！”
    正在看书的室友被林雪敬捶打键盘的声音惊得一激灵，试探地问：“怎、怎么了？”
    那张漂亮的脸讲脏话还真让人不适应。
    “我被阴了！”林雪敬怒不可遏，“我那么信任他！”
    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室友同情地笑出声，安慰道：“阴人者必被人反阴，你还是好好磨练技术，争取靠枪上分吧。”
    林雪敬有点沮丧：“我做不到。”
    “跟着教程学啊，你这脑子逃课都能考全系前十，学会技巧后练练反应力就行了，五百强也不是各个天才。”室友说，“Eidth直播不就总有教学吗？”
    “那是谁？”
    “你都这么沉迷《Going》了，还不知道Eidth？以前打电竞的那个啊，现在在V站当主播一哥。”室友介绍道，“‘亚洲狙神’这个称号最早还是从他来的呢。”
    林雪敬陌生地摇头，“没听过。”自己以前专注学习，对娱乐方面的消息所知甚少，而且也从来不看直播。
    不过在室友的强烈推荐之下，他还是决定看两眼。退出游戏之前，林雪敬特意打开历史对战列表，记住了刚才那个老阴比的名字——
    “上海荆轲”。
    顺手点了个举报。
    众所周知，V站游戏直播区，流量最大的阶段是每晚八点。因为这个时候，Eidth会准时上线。
    他是少数能男女通吃的主播，既有卓越的天赋与技术，又谦逊有礼不张扬，甚至还有一张不输当红小生的脸。
    “你运气真好，第一次看他直播就赶上开摄像头。”室友感慨。林雪敬瞧了瞧Eidth的五官，在自己审美标准里确实算帅气。
    此时弹幕刷满了整个播放框——
    [来了来了！！]
    [晚上好！]
    [吃了吗方源争？]
    [方源争是谁。]
    [方源争就是Eidth啊。]
    [哈哈哈哈哈哈今日痛失网名（1/1）]
    方源争悄悄碾灭了烟，冲镜头笑了一下：“晚上好啊朋友们。”
    几秒后，弹幕更加密集。
    [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你是不是遇到好事了！！]
    [奶一口签约了新的俱乐部。]
    方源争扫两眼弹幕，道：“没什么事，刚才出去遛弯了，现在心情好呗。”
    他鼠标双击《Going》的图标，“今天玩狙还是玩C，你们定吧，要不玩奶？”
    [？？？]
    [玩什么？你再说一次？]
    [玩奶玩奶！！]
    [什么都行！]
    方源争现在确实很高兴，因为很久没像今天那样体验过打游戏的快乐了。
    “好，那玩奶吧，教你们怎么玩。”
    方源争登录游戏时，手机在桌面上振动两声，来了一封新邮件。点开后，《Going》游戏的系统客服提示映入眼帘——
    “【上海荆轲】你好，该账号本月被举报次数已达上限，自动进入为期三天的排位冻结状态。如有疑问，请联系客服解决。”
    方源争嘴角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