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抢先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
    一轮明月当空，辛家花园的池塘里荷花尖角初露，水面盈着波纹，有鱼儿出来打个滚儿，又游回水底。
    绕着亭子，花团锦簇。
    “你再不让开我可要踩了！”
    “踩死我我也不让！”
    “我真踩了！”辛荣皱着眉头，这个无赖！
    崔浩伸腿拦住她的去路，死都不愿让开。开玩笑，这个时候放她回去气一夜，第二天一早把自己扫地出门怎么办？
    “踩死我吧。”崔浩瞪眼看她，“反正我腿折了这辈子你都得养我。”
    “你……”唯崔浩与小人难惹也！
    辛荣扭头就要跨围栏绕过他去，却被人打身后抱住了腿。
    “我错了！”
    辛荣都能察觉到他把脸贴在自己腿肚子上的温热……“你这个流氓！”
    ……
    俄顷风定，夜色正浓。
    崔浩顶着脸上赫然的巴掌印，老老实实的跟着辛荣进了书房。
    “别动，再乱动你自己上药。”辛荣皱着眉头警告他。
    崔浩素来是不怕死的，伸手帮她把鬓角的碎发理到耳后。
    “娇娇，咱们日子还长，后半辈子我都要与你同行。”辛荣替他上药的手顿了顿，半晌才道了一句：“哦。”
    崔浩敛了敛眸子，幽幽道：“下次打我能轻点儿么？”
    辛荣：……
    “啊……疼！”
    糊着药膏，崔浩依旧眉开眼笑，挨了打才能坐下来正经说事。
    “你猜那庆儿去见谁了？”
    “谁？”辛荣看他。
    “大理寺的牢头李彪。”
    “你认识他？”辛荣不解，崔浩少说有十年不在京城，怎会认识一个大理寺看地牢的牢头？
    “他自己说的。”崔浩有模有样的拍了拍胸脯，“请国公爷放心，什么事儿交给我李彪，一准儿给办妥当了！”
    “咳”辛荣假装咳嗽，掩了掩没忍住的笑意，“您继续。”
    “那庆儿给了两锭黄金，还有一包油皮纸裹起来的物件，嘱咐李彪倒进酒里，搁上一夜，转天便是大罗神仙也查不出来死因。”
    辛荣沉目，低头不语。
    “哎，你说这周武才也是胆大，能做出把大理寺的牢房看守毒死，再偷偷把人放出来的法子，真是让我对他刮目相看。”
    崔浩一直以为朝里这些文臣们以打嘴仗著称，一旦上了战场便一个个怂成缩头鸡。
    早年间跟后梁一战，都快打到他们家门口了，竟然还有主张议和的，也不怕先帝从皇陵里跳出来敲烂他们的狗头。
    周武才这个是好的，好事坏事暂先不提，敢勾魂索命这才是大陈的尚武之气。
    “娇娇，娇娇。”见辛荣半晌不说话，崔浩忍不住小声唤她。
    辛荣回过神来，也不理他。起身就去翻宋家的往年账本。找到一页，又拿了自家的放在一起做比。
    “崔浩，大事不好。”辛荣神色凝重，“周武才要杀人灭口。”
    “这我知道啊。刚我还跟你说他胆子大呢，只是可惜了大理寺的当值牢头了。也不知道……”
    “他要杀的不是牢头，是他妹夫，宋祥文。”
    “谁？”崔浩一脚没踩稳，差点儿从椅子上掉下来，“宋家跟周家可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姻亲。”
    何况宋祥文是太子妃的生父，周武才敢对宋祥文对手，就不怕东宫起火？
    “咱们之前查账的时候只顾着核对数目，却忘了这里面的数额了。你看这里。”辛荣指了两份账本的对比。
    “宋家每年有两个铺子盈利只在三千两左右，而咱们与他左右门的铺子盈利却在十三四万徘徊。况且宋家还有各大府邸的买办，理应比我们多才对。”
    “你是说宋家每年给周武才二十万两现银的支取？”崔浩诧愕。
    辛荣与他对视，摇头道：“不止，少说要往一倍翻。”
    药材这里面的溢价，高的离谱，京城这个地方，素来都是不差钱的主，治病救命的东西没人嫌贵。
    秦元良能去卫国公门口把宋祥文押走，那肯定是查到了什么线索。
    这个时候宋文祥死了，里面的弯弯绕绕便断了，任他秦元良再有能耐，这案子也只能搁置。
    崔浩想必也明白过来其中的道理了，抓过帕子胡乱擦了脸上的药，急忙出门喊管家备马，连夜去了康王府。
    翌日，大理寺出了条命案。
    牢头李彪毒倒了几个一同当值的兄弟，打开牢门要放宋祥文越狱出逃。
    幸而被一个巡逻的守备发现，李彪当场被乱刀砍死，宋祥文也受了重伤，鉴于他案情重大，大理寺丞小秦大人上奏请示，亲自带人把宋祥文压入了重兵把守的天牢。
    此事传开，卫国公头一个成了众矢之的。
    周宋两家是姻亲，宋祥文历来入京都是住在卫国公府，能在这个时候去救宋祥文的，除了卫国公，不做他想。连带着一些风言风语还传出了东宫也与此事有所牵扯。
    太子爷好名声，他指着卫国公替他办事，又不好去指责，借着醉酒，砸碎了太子妃住处的一屋子瓷器。
    内宅不如意，外债便桃花朵开。
    鸿鹄姑娘泪眼沾湿，娇柔不做作的一番互诉衷肠，凭借着美貌清纯与高洁气质与太子重归于好。
    那双被她拈酸吃醋撇折的湖笔，太子爷美人在侧，又贴心的给做了新的。
    东宫风韵雅事自是不提。
    天朗气清，崔浩提着素窝丝眉开眼笑的从仁寿宫出来，拐进了御书房。
    “你这臭小子，百年不遇的献宝一次，就送的这个？”皇上看着油皮纸里放着的一块糕糖，“这不是长安街卖的银丝糖么？”
    年轻的时候他也是个调皮的，没少带着小太监偷偷溜出宫去到街上转看。
    这些吃食玩意没他不知道的。
    “祖父，您这就孤陋寡闻了吧。这是他们打益州带回来的特产，叫做素窝丝。”崔浩笑着解释。
    皇上笑眯眯的看着他。
    皇上最爱崔浩喊祖父了，每每听到就觉得下一秒永安公主会打外面进来，笑着嗔他一句：父皇就爱宠坏了子初。
    就好像自己的永安公主依然健在。
    “你去康王府了？”只有康王叔家的老六近日从益州回来述职，老宣平侯与康王走的近，连带着两家孩子也都熟识。
    崔浩欣然点头，“您不知道，六爷爷给胡永丰都送了，也没记得赏我一份。我还是去胡家探病，才吃到这好吃的。辛荣说口味极佳，我怕旁人吃光了，连夜去找六爷爷讨了两份，今儿起了个大早给您和老祖宗送来。”
    “好孩子，就数你孝顺。”皇上捏起一块，笑着含在嘴里。
    品尝片刻，点头称赞，“嗯，不错。跟银丝糖比别有风味。”
    刘公公知趣的出去端茶水，皇上不爱甜食，若不是宣平侯送进来的，怕是连尝都不尝一口的。
    临近中午，皇上要留他吃饭，崔浩笑着婉拒，“我家有媳妇等着呢，我不在她茶饭不思。”
    人走许久，皇上看着龙书案上的素窝丝，眼神里多了丝不明的情愫，欣慰的跟刘公公道：“朕这乖孙儿，长大了。”
    “小侯爷一向都是最懂事的，不论什么时候，心里头一个惦记着的就是皇上跟太后。”刘公公笑着附和。
    “老货，你到比他还会说话。”皇上笑骂他两句，指了指油纸包，“把这糖给朕装起来，就放桌案上，回头得空再吃。”
    刘公公满脸堆笑，亲自去找了罐子。
    回了家，辛荣已经忙完了手头的事情，安静的躺在花厅里纳凉了。
    夏意渐起，院子里的树上已经有蝉鸣了。
    这宅子设计精巧，冬暖夏凉，便是炎炎夏日也有通风地口。
    “你倒是个会享受的，喊我去送糖，自己倒在这里乐得自在。”崔浩端起桌上她吃剩半碗的漉梨浆，三两口给吃的干净。
    “太甜了。”里面的糖味把漉梨的酸涩都给遮了。
    辛荣眼也没抬的歪在美人榻上，自顾看手里的书卷，“谁让你吃我的那份。厨间还有，想吃让他们给你端不加糖的。”
    “我饱了。”他又不爱吃这些零嘴甜食，不过是她身子娇弱，不想让她吃这么多冷饮而已。
    “宫里管你饭了？”
    这吃饱了回来还要再抢她的漉梨浆，有些说不过去吧。
    “没有。”崔浩搬了椅子坐她身旁，“你看的什么？”
    好奇的扭头去看封面，“《富贵花》……人家富贵花？”崔浩不禁在心底感慨现在的话本子跟随潮流。
    尽写一些痴男怨女的骗人眼泪，纵是辛荣这般的女子，也抵不过这些情情爱爱的吸引。
    “不是。”辛荣合上书本，认真为他讲解：“富贵花是说里面的小将军出身富贵，一群人争着要嫁他，众人翘首期盼，不知最后花落谁家。”
    崔浩听了眼神明亮，自荐道：“我也出身富贵，姑娘可愿采撷？”
    辛荣重新翻开书本，不愿回他。
    崔浩自荐无应，既知无趣，挠了挠头，也学她歪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凉风打花厅的墙根吹出，阳光照在院子的树上，一片莹绿。
    安静的只听到辛荣翻书的声响。
    “娇娇，咱们什么时候吃饭啊？”
    “你不是饱了么？”辛荣冷冷回他。
    只是嘴角微微弯起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