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Chapter 30

    这实在是个动荡的夜晚。
    买完衣服之后，萨琳娜和莱姆斯都觉得身心俱疲。
    他们并肩走在一起，谁也没有说话，静默伴随着他们穿过街区，穿过花园，一直顺着坡道走到海边。
    海滩上人声鼎沸，篝火和彩灯明晃晃地照亮了一片又一片沙地，年轻人们聚在一起，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抱着吉他轻声弹唱。不远处一群人举着烟火四处游走，青色的硝烟和明亮多彩的火花剧烈地炸开，人群中满是欢笑。
    他们坐在沙滩上，远离人群，萨琳娜钗环散乱，索性把头发散下来，乌黑亮丽的卷发被海风吹起，黑发落在她精致的锁骨上，曲折的阴影和白皙的肌肤在夜色中形成不甚明晰的对比。
    莱姆斯怕她生病，脱下身上的外套递给她，萨琳娜接过来披在身上，他的衣服很大，萨琳娜不得不把袖口挽起来，深灰色的长袖外套遮住大片裸露的肌肤。本应该看上去滑稽又狼狈，却可爱得惊人。
    他没来由地生起气来。
    是我先看到你的。
    幼稚的想法从他脑海里跳出来，比詹姆，西里斯，彼得或是其他任何人更快。
    波涛汹涌的情感从他内心喷涌而出，他望着不远处明明灭灭的火光，几乎压抑不住自己。他又想到从下午开始的动荡，不可自拔地想象如果自己没出现的话她会怎样。但最终他还是放弃了，他完全不敢想象萨琳娜被魔咒击中的画面。
    “你知道有多危险吗？他们每个人都能轻易要你的命！”他的声音急切地有些颤抖，沙哑的嗓音如同海风呼啸，冰冷刺骨，“一定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吗？你有没有想过如何过你出事了在乎你的人该怎么办？”
    如果你不在了我该怎么办？
    萨琳娜在黑暗中转头看向他，手指不自觉在空中划拉了几下，从没有人这么说过她，她看起来显得很慌张，像匹受惊的小鹿。
    “……”她有心为自己辩解，又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十五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她根本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不远处一群年轻人提着袋子由远及近走来，队伍里一个女生和身边人说了几句话后向他们跑过来，打断了一片死寂。
    她来到萨琳娜面前，从袋子里抽出一支烟火递给她，又向莱姆斯眨眨眼，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
    “女生限定。”她跑开，汇入人群中。
    篝火晚会狂欢的笑闹声远远地传入他们的耳朵，萨琳娜握着烟火，新奇的摸索着，孤儿院院长从不会带着他们放烟花，而魔法烟花和这个完全不一样，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
    莱姆斯拿过烟火，翻遍浑身上下找不到一点火源，只好用身体挡住烟火，避开其他人的目光，快速地念出一道小魔咒。
    细小的火苗点燃了烟火的引线，他把点燃的烟花递到萨琳娜面前，明亮如星星的焰火从她面前炸开，照亮她苍白美丽的脸。
    他们坐得并不近，亮黄色的火光只能堪堪照亮萨琳娜四周，她没有接过烟火，冰蓝色的明媚眸子透过火光观察他。
    光芒离她越近她越看不清他的身影，明暗的分界线残忍地隔出两个世界。
    一股莫名的不安从萨琳娜心头升起，她猛然起身，跪在细沙上，上半身向前探去，手指覆盖在他的手指上，把烟火推向他。
    莱姆斯猝不及防被她拉入光明，虽然只有一刻，烟火带来的光明短暂地留存过，又迅速地消逝。但萨琳娜的手指就没有松开，黑暗掩藏了她内心的不平静，她柔软的手指滑入他的掌心轻轻牵住他。
    “对不起。”她轻声说。
    她还是为自己的莽撞道歉，为冒昧靠近他而道歉，为她内心苦涩甜蜜的情感道歉。
    她不想莱姆斯难过。
    “你答应过我的。”他没头没脑地说。
    光明之后的夜色显得更加黑暗，莱姆斯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她的手搭在他手上，轻得像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离开。
    他没有握紧她，也勇敢地没有松开。
    “你总是食言。”他闷声说，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他胡乱地说，“什么时候你能不再冒险呢？”
    霍格沃茨最让教授头疼的调皮鬼之一竟然在要求别人不要冒险。这真是一件能让费尔奇先生笑掉大牙的画面，可萨琳娜却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无措和慌乱占据她的脑海，哽咽了她的喉咙，她张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她真的很喜欢莱姆斯，也是真的不想失去他。
    她和莱姆斯隔着黑暗对视，从没有一刻她这如此的依赖摄神取念，又如此的恐惧它。她想从莱姆斯脑海里看见点什么，又惧怕看见它。
    可他喜欢的真的是我吗，如果我告诉他一切，他会怎么想我？她不受控制地想，他会觉得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她抬头，明月高悬，群星璀璨，那样美丽，那样高洁，仿佛还是曾经惦着脚尖站在凳子上窥见的那一轮月色。十年前她固执地相信自己从孤儿院里带走了那一轮明月，但其实没有，月亮从不属于任何人。我不能失去我的月亮。她劝自己，没有得到就不会失去。
    她的一切都建立在隐瞒和欺骗之上，仗着摄神取念肆意穿梭在人群中间，窥探他们的隐私并从中获利。而现在她的空中楼阁正因为一段诚挚的爱意摇摇欲坠，她感觉自己成为了清晨叶片上的一颗露珠，既渴望阳光的照拂，又恐惧被其热浪摧毁。
    他应当知情，她这样想，这段关系对他一点也不公平。
    “放假后我一直待在莱斯特兰奇庄园外的茶馆里，我在那里租了间小屋，偶尔还会去底下的茶馆帮忙。那里很方便我监视他们。毕竟对他们来说麻瓜和蝼蚁没什么区别。”
    她还是张开口，千言万语急切地涌上心头却不知道怎样解释才是最妥当的，索性从开头讲起。
    “我记下所有进入莱斯特庄园大门的巫师。这有点危险，却不难做到。但大部分时间还是在端杯子，擦桌子，收钱。枯燥又无聊。现在回想起来却是一段平静美好的生活，可惜不适合我。”
    莱姆斯疑惑不解地看着她，他误以为她在为邓布利多做事，但邓布利多会做出如此激进的决策？
    “邓布利多教授并不知情。”萨琳娜解释道，她突然感觉疲惫得无以复加，“是我自己……”
    她故作轻松地笑笑：“邓布利多说我的父亲曾经就是一名成功的冒险家，或许冒险精神流淌在我的血液中吧。”
    “因为一些原因，未知对我的吸引力是不可想象的。”
    “我并不像展现出来的那样。”她用另一只手把被海风吹乱的头发拨到一边，夜幕深垂，只能依稀看见深浅不一的色块，“甚至算不得一个好人。”
    “我既不勇敢又睚眦必报，人犯我十分我必要百分还回去。”
    她舒展开卷起的手指，抓起一把细沙。
    “我过早的见识了人类内心的丑恶，也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也就是说我的内心缺乏最基本的善恶观。”她掌心翻转，沙子从她指尖滑落，被海风扬上她的裙摆，略带嘲弄的声音被海风带到莱姆斯耳畔。
    “邓布利多第一次见到我时吓了一跳，我在他脑海里看到了伏地魔的影子。所以他把我送去纽特家，想让他们感化我。”萨琳娜毫不在意把自己和当今最恐怖最恶名昭彰的人对比，“谁知道呢？说不定我就是那样的人。”
    “我是天生的摄神取念者，和其他人不一样，这不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魔法，而是天赋。就像麻瓜游戏里的被动技能，不需要刻意使用，也无法阻挡。”
    “小时候我觉得自己和上帝只有一线之隔。或者是恶魔，”萨琳娜无所谓地耸肩，“有个人是这么说我的。”
    他静静地看着她，内心非常难受，需要很努力才没有打断她的话。
    “有个客人把书留在桌子上，被我捡起来。我一直记得上面的一句话，”她不再看莱姆斯，望向远方。
    “支配别人成了他人格的一种病态表现。人类的伟大是常与人类的病态相伴相生的。”
    她引用一句话倾诉多年来苦苦隐藏的秘密，泪水夺眶而出，她抹去脸颊上的泪水，释怀地笑了出来。
    “我为天赋感到自豪，也并不后悔利用它达成目的。”萨琳娜摇摇头，“他们说什么我不在乎，而你不一样，莱姆斯。”
    “你可以厌恶我，唾弃我，远离我，但不能因此误解我。只有你不可以。”
    莱姆斯一下子就把她表现出的异常合情合理的跟她的言语对上，心中出现果然如此的畅快感。
    他清楚被人窥探内心阴私的难堪，也明白一些人对摄神取念大师的厌恶和避而远之。
    “已知不一定是幸福的。”他掷地有声，“没有人能比你更好。”
    他忽然想起和其他人不一样，萨琳娜是先知道他是狼人后认识他本人的，可她却从没有害怕他告发他，她始终把他看作一个平等的人。
    尊重和平等一直以来都闪耀在她的灵魂里。
    他像哄小孩一样温柔地抚摸上萨琳娜的脸颊，仔细地揩去她眼睑将落未落的泪珠。
    “你不必向我解释的。”他温柔又有点内疚地看着萨琳娜，无比认真地说，“你知道的，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讨厌你。永远不会。”
    篝火旁的人们唱着歌，一曲不明语言的缠绵情歌遥遥传来，萨琳娜沙哑的声音低低响起，只比乐声高一点，却又是如此真实而惊人的存在：
    “但我有意把这些话说给你听。不是为了获得你的同情和谅解——”
    “——我说这些，只是希望用毫无隐藏的模样打动你。”
    她转向莱姆斯的方向，放开虚握着的手，一动不动地直视他眼睛的方向，莱姆斯只凭想象就能勾勒出她碧波荡漾的眼眸。
    她一字一句地说：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任何爱你的方式。”
    莱姆斯心潮难平，他已经知道无论如何隐藏都骗不过她，隔着黑暗，他甜蜜又复杂地与她对视。她还太年轻，不知道狼人代表着什么。父母脸上担忧疲惫的神色回荡在他脑海里，他怕她未来后悔。
    萨琳娜靠近他，手掌轻轻地按在他的胸膛上。有力的心跳敲击着她的手心。
    “莱姆斯·卢平。”她低声喊他的名字，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喜欢你。这份喜欢，是不会因任何条件的改变转移的。你就是你，无论作为什么身份。”
    莱姆斯顿住，情感迫使他靠近她，理性又时刻提醒他远离她。他在前进与后退间进退维谷。
    “你不喜欢我吗？”她离他很近，几乎低下头就能吻上她柔软殷红的唇瓣。
    他闭上眼睛感受到她手心的温度透过单薄的布料传递到他心口，夏夜海风拂起他们的发丝，歌声和嬉笑打闹声不绝如缕。
    他从不认为自己会这么幸运，她的出现轻易地打破了他对自己一生的安排，让他陷落在喜悦和痛苦的深渊。
    遇见她是他的奇迹。
    莱姆斯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膛，他缓慢地抬手，用尽所有勇气握住她的手。
    血液在血管里奔跑，然后汞进心脏，人才得以生存。她的手被他放在脉搏和心脏之间，也就是说，他将用生命去爱她。
    “确实。”他轻声说，“我喜欢你。”爱不可耻，承认爱也不可耻。他知道瞒不过她，索性不再苦苦掩饰。
    萨琳娜的心情有如烟花炸开，绚烂的色彩充斥着她的脑海。
    她想也没想，凑上前在他嘴角落下一个吻。轻轻柔柔地，像羽毛拂过。
    莱姆斯把她拽入怀中，搂住她的纤腰，灼热的唇压上来，他像被打开了阀门，一改往日的克制羞涩，汹涌的情感澎湃而出。
    远处响起一首麻瓜世界脍炙人口的情歌，他们在悠扬的歌声中交换了一个海风味的吻。
    萨琳娜的双手无力地撑着他的胸膛，手指死死地攥住他的衬衫。
    莱姆斯按着她的后脑，霸道又小心翼翼地加深这个吻，他品尝着她清甜的气息，感受到怀抱里温暖的躯体。
    他这一生再忘不了这个夜晚。
    这是他的仲夏夜之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