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双方的除夕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除夕之夜，谢容州给秋寒烟留了课业，便同谢容景一齐入宫赴宴，与皇上贵妃等人共度春节。
    临走之前，谢容州顿了顿，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若是做不完…”
    秋寒烟抱着脑袋不吭声，只当没听见。
    谢容州看了她半晌，也没有将后半段话说出去，就算秋寒烟没完成，那他准备的礼物就真的不送了吗？
    应该还是要送的。
    宴席上，谢容景瞧着谢容州的神情，越看越奇怪，“二弟，今日你入宫好像很开心，是许久未见母妃了吗？”
    “咳咳，”谢容州虽不知他大哥为何这么说，但由于怕麻烦，还是简短应道：“嗯。”
    谢容景稀奇地将谢容州上下打量了一遍，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皇宫里的宴会也像寻常家宴一般，只是皇上的妃子孩子比寻常人家多一些。
    谢容州与皇子们一起，向皇上说了些祝福词，便又坐到了席位上。他一言不发地随意夹些饭菜，等待宴会快些结束，好回到王府中，瞧瞧那人的课业完成得怎样了。
    捱了许久，久到谢容州生平第一次觉得原来时间也可以如此得慢。
    宴会结束，谢容州告了礼，迈开长腿正准备出殿。
    忽然，皇上的声音从他背后不疾不徐地传来，“朕今晚要歇在贵妃宫里。容州，容景，你们两个也来羽君宫里坐坐吧。”
    “是。”谢容州与谢容景应了皇上的话，在皇后不甘又哀怨的眼神中，随同皇上的轿撵一齐朝贵妃宫中走去。
    谢容景瞧着平日里在众人面前仪态威严的母妃，此刻在父皇身边如同小姑娘一般玩笑打闹，不由得又想起了那日五皇子对母妃不敬，父皇发怒的模样。
    他弯了弯嘴角，同身旁的谢容州感叹道：“母妃入宫十余载，孩童心性犹在，这多亏了父皇对她的荣宠浓厚只增不减啊。”
    “帝王家原来也能这般待一个人，母妃可真是幸福。”
    大哥真挚的话语淌进谢容州耳朵，他朝谢容景的视线看过去，瞧见母妃和皇上相依偎的模样，皱了眉不语。
    跳动的鲜活心脏忽地像是被一双手猛地攥住了，那双手毫不客气地在他胸腔中冲撞，搅得他喘不过来气。
    若不是他亲眼见过事情的真相，恐怕也会信以为真。
    但他知道，那个人对谁都没有真正的感情。
    掌灯太监照不到的黑暗之处，谢容州闭了会眼睛。片刻后睁开眼睛，淡淡回应谢容景道：“嗯。”
    这些事情他一个人知道就够了，反正他已这般过了十年。
    羽兰宫中，皇贵妃挽了袖子，吩咐红缨拿来了好酒，替皇上温酒。
    皇上坐在美人榻上给自己倒了杯酒，随后抬首，一派慈爱地看着他们兄弟二人道：“容景，容州，陪父皇喝一杯。”
    “父皇莫不是忘了，”谢容州平静道：“儿臣无法沾酒。”
    “上次朕寿宴，可是听说你把老五给喝醉了。”皇上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状似随意道。
    谢容州神色未变，扯谎道：“上次五弟灌酒，儿臣无法拒绝，只好将酒暗中潵在了袖中藏着的手帕里。”
    “儿臣宴会上一向这般挡酒。”
    谢容景饮下酒，不动声色地瞧了谢容州一眼，直到现在他还正在奇怪呢。那天他坐在谢容州的后方瞧得一清二楚，谢容州可是将酒全部喝下去了，并不是他说得那般。
    虽不知谢容州为何撒谎，但谢容景也并未拆谢容州的台。
    “唉，朕的孩子，怎能不会喝酒？”皇上晃了晃酒盏，像寻常人家的父亲一般，拍了拍谢容州的肩膀，笑道：“酒量都是练出来的，你日后可要多练练。”
    他为何不能喝酒，他这个父皇心中不是一清二楚吗？
    但谢容州依旧面无波澜，“父皇说的是。”
    “本想等等在让你出宫立府，但你母妃说你近来变化特别大。”皇上好像是有意将话题扯到这上头，“就像小时候一样，知道懂事心疼人了，是不是羽君？”
    “可不是吗？”
    皇贵妃亲自端着点心走来，坐到皇上身边，笑盈盈地看着谢容州，“州儿十岁那年忽然就不怎么爱搭理人了，当时可把臣妾吓得不行。”
    “现在想来，许是男孩长大的时候都这样，景儿长大的时候也不怎与我说心事了呢。”
    皇上起了兴趣，坐直了身子道：“是吗？”
    “母妃，怎现在了还提这个。”提起童年事，谢容景也有些怀念。
    三人像寻常人家一般，在大好的除夕之夜，开始回忆往昔。
    谢容州默默不语，也没人发现异常。
    除了皇上。
    谢容州能感觉出来，皇上总是有意无意提到他十岁那年，引皇贵妃多感叹一番谢容州十岁那年的变化。
    皇上的眼睛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皇贵妃说话，但同时也留了束余光，瞧着谢容州的神色变化。
    许是他这段时间和秋寒烟互换，性格忽然有些多变的缘故，皇上今天的试探格外地久。
    久到令谢容州再一次深刻地认识到，那些东西他记得清清楚楚，从来都没有遗忘。
    手臂在袖中绷紧，这些年他装得也累，父皇试探得也累，干脆…
    “我做完课业了，你今夜不回王府了吗？是要住在皇宫吗？”
    忽然，谢容州心里传来一道声音，是秋寒烟的。
    对，他还要回王府，新年礼物还没送给秋寒烟。
    “回。”谢容州松了手臂，淡淡应道。
    “那我等你回来…检查课业。”
    说罢秋寒烟便一脸满足地断了联系，谢容州若是不回来，她只能隔空对谢容州说新年快乐。
    幸好谢容州回来，让她可以在烦冗又不开心的今日瞧见想见的人，并且当面对他说新年快乐。
    方才林府的饭桌上，林国公扶着林夫人缓缓而至，“大夫说了，你这胎才一月有余，要处处小心才是。”
    “哪用得着这么仔细，”林夫人娇嗔道：“整日里瞎担心。”
    林国公脸上的喜悦掩不住，“我们的第二个孩子，自是要小心。”秋寒烟前世今生从未在林国公脸上瞧见过这般发自内心的笑容。
    “若是女儿，会和你一般漂亮。若是儿子，”林国公看了看林明珠，随即道：“那我们就是儿女双全。”
    话音落了半晌，林国公都没有发觉什么不对，他好似丝毫不记得他真正的女儿是秋寒烟。
    秋寒烟本也没什么感觉，可是席间众人投来的目光，可怜的、炫耀的、嘲笑的令她有些尴尬，只觉得坐在这里似乎有些碍事，每一寸空气都压迫地让她想要逃离。
    于是她想到了谢容州，所以她用紫竹晶石联系了谢容州。
    谢容州告诉她，晚上会回来，所以一会她可以见到谢容州，于是她便不想那么多了。
    今夜她不关心林府和未知，她只想谢容州快些回来。
    秋寒烟百无聊赖地瞧着林府一家四口欢度除夕，食不知味地等着谢容州联系她。
    她生平第一次觉得消磨时间很难，生平第一次觉得原来思念也会泛滥成江河湖海，没有边际。
    不知过了多久，秋寒烟心里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秋寒烟，本王回来了。”
    如同甘甜清澈的涓流，拂过干涸枯皱的心田；如同温暖缱绻的微风，吹开布满愁云的心间；如同宽厚可靠的土壤，包裹发芽生根的心绪。
    秋寒烟不记得她是以怎样的表情语气与林府众人告别，跑出了偏厅。许是雀跃，许是期待，反正不是尴尬、更不是狼狈。
    林府后院那面高墙今晚看来也不是特别高，或许是因为对面有想要见到的人，秋寒烟心想。
    “秋寒烟，”谢容州看着秋寒烟小脸通红，微微喘着气，心底有些异样，“课业呢？”
    “忘带了，”秋寒烟早就把这东西抛到了十万八千里以外，“殿下明日再看吧。”
    “那你今晚来作甚？”谢容州板着脸，“不是说检查课业吗？”但语气里听不出丝毫的不悦。
    “今个除夕，寒烟想当面祝殿下新年快乐。”
    “殿下，新年快乐。”
    秋寒烟明艳动人的脸庞映着月色，伴着梅香，眯起眼睛微微一笑，直直映在谢容州眼中，笑到谢容州心底，半晌都未能回神。
    等了半天，谢容州都没有要回应的意思，秋寒烟颇有些失望地低下头，遮住眸中的一些情绪。
    裙摆下遮住的脚尖划了会地面，才转身踌躇道：“那寒烟先回去了。”
    背后的谢容州突地出声：“秋寒烟，你怎这么抠门？”
    “为何不给本王新年礼物？”谢容州却不是不高兴，反倒有点得意，“本王给你准备了。”
    “罢了，就当奖你完成课业了。”
    “跟我来。”
    秋寒烟呆呆地，如梦一般地跟在谢容州后头，从后墙根往内院走去。
    内院里，一个裹着披风的女人，正站在雪地里，似乎是在焦急地等着什么人。
    瞧见秋寒烟，女人眼睛一亮，快步朝秋寒烟走来，“寒烟！”
    听见那人的声音，秋寒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喃喃道：“秋娘？”
    随后便朝秋娘跑去，一把扑到了秋娘怀里，委屈道：“秋娘！”
    秋娘眼眶也有些湿润，但还是拍了拍秋寒烟的肩膀道：“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让昭王殿下笑话。”
    秋寒烟吸吸鼻子，正打算说些什么。
    突然，“嘭”的一声，京城的天空上方绽放出了五彩斑斓绚烂夺目的烟花。
    原来已经到了放烟花的时候。
    秋寒烟抬头望向夜空，随后扭头望向身后谢容州。
    却见谢容州正在望着她，用口型对她说了句“新年快乐。”
    ‘咯噔’，秋寒烟心想，她完了。
    她陷进去了，她出不来了，她不能看着其他女子完整地拥有谢容州了，她想自己完整地拥有谢容州，全部的谢容州。
    “谢容州，你真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