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第 23 章

    四五个人围在监控器的后面，屏息以待。
    夜色已深，如果还是不能进入状态的话，那么今晚这场戏必定是拍不完了，白白浪费一天的时间。
    导演的脸早就黑了，情绪不太好，谁都不敢去惹他。
    见状，张娆也有了收敛的意思，拿着剧本在喷泉旁边站了十多分钟，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是还在临时背台词。
    没办法，在如今这个流量至上的娱乐圈，遇见这种不靠谱的演员，大家也只有默契地装作不知情，表面看着都在关心监控器里的画面，可实际上全都在竖着耳朵听张娆和秦南书两人的动静。
    晚风卷着细雨，水雾漂浮下，弥漫着不安分的硝烟。
    直到，一声“Action”打破了这表面平静。
    秦南书很快入戏，再加上小腹传来阵阵难忍的疼痛，几乎是不用做太多表演，就能将失魂落魄的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
    她缓步往中央走去，在一群喷泉周围吵吵嚷嚷的群众演员间显得格格不入。
    当她站定，众人纷纷散去，脚步声形成奇妙的节奏。
    喷泉随着音乐从平地的泉眼里迸发而起，冲到最高处后，便是坠落，水珠稀稀拉拉地被风吹向四周，混在雨滴里，落在身上。
    秦南书微微抿唇，水雾朦胧，却丝毫掩盖不住眼里的失意和寂寥。
    看见这一幕，导演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就是张娆出场了。
    乐米站在导演身后，双手不安地揉捏着，明明只过了几分钟，却觉得像过了几年般，等候的每一秒都让她抓心挠肝的。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张娆千万不要再出错了，南书姐这摇摇欲坠的小身板已经完全再经不起任何折磨了。
    然而——
    张娆出场不到几个镜头，开口的第一句，就把台词说错了。
    “这发挥，”乐米忍不住了，恶狠狠地咬着牙拍了个掌，“真棒！”
    果不其然，她感觉张娆就没打算让拍戏的对手活着。
    来一个被她气死一个，来一对被她气死一双。
    也不知道其它人和她对戏时，是怎么忍下去的。
    坐在旁边百无聊赖看了大半天戏的左嘉泽也坐不住了，顶着导演那道正盛的怒火，小声开口：“导演，南书姐这发挥没问题，你要不去说张娆两句吧，她要是再这样下去，把南书姐也带歪了，那就没得拍了。”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吗，乐米在一旁听得有点想笑，对上左嘉泽望过来的目光，她投了个感激的眼神回去。
    左嘉泽继续在导演耳边吹风：“我觉得南书姐刚才那段发挥特别好，完全可以当正片了，就是可惜，后续张娆接不上。你说要是演技差扛不住戏骨的压力倒是可以理解，但这一晚上，她老是因为台词出错，就不好了吧。”
    乐米再次在心里感叹了一番，说话确实是一门学问。
    导演这积攒了好久的脾气本就没地方发，在胸腔里堵得愈发难受，左嘉泽这几句话，句句戳在他的心窝上，就像是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脉般，那火气嗖的一下就直接冲上天灵盖了。
    还有另一个原因，则是剧组这么多人围着，大家也不是傻子，张娆的表现全都看着眼里，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左嘉泽这下直接把话挑明了，导演要是再明目张胆地偏袒张娆，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于是，顶着身后一道道炽热的目光，导演“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抬眼望向还楞在喷泉边的张娆，怒吼道：“张娆你今天搞什么，你到底能不能演，都他妈演到最后一场戏了，还要人教你怎么背台词？”
    躲在导演身后看戏的众人，吸气的吸气，憋笑的憋笑。
    唯有左嘉泽，看了一眼乐米，偏头示意让她快点去找秦南书。
    乐米收到眼神，比了个“OK”的手势，立马抱着浴巾跑到秦南书的身边，给她擦干净身上的雨水。
    因为刚才那几个镜头，好不容易吹干的头发又一次被淋湿了。
    “南书姐，你再撑一会儿啊。”乐米心疼地替她拨开额前湿漉漉的刘海，“左嘉泽已经撺掇导演去骂张娆了，这下张娆应该不敢再乱来了。”
    秦南书手脚冰凉，也不想再隐藏情绪了，双手紧紧拽住浴巾，“不行了，我这肚子越来越疼了，感觉有十万辆拖拉机从上面碾过，离开时，还在我肚子上挖了一块肉走，你懂吗？”
    “懂懂懂。”说实话，乐米想象不到这奇怪的比喻，但作为同样经历过姨妈痛起来恨不得一头撞死的人，她很能感同身受。
    “南书姐，再忍忍啊，拍完了咱们就马上回酒店，明天就可以彻底和剧组saybyebye了，想到这个，你能不能开心一点？”
    “不能。”离开剧组就要和乔老师分道扬镳了，她能开心吗？
    “算了没事，”秦南书捂着肚子缓缓蹲下，“乐米你别安慰我了，还是给我买杯热水吧，我再不续命就真的要被张娆玩死了。”
    “啊，好。”乐米被她这话吓到，急匆匆拿起桌子上保温杯，跑远了。
    导演确实狠狠把张娆骂了一顿，但这种情况下，骂一顿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反倒让张娆本就紧绷着的心态更加濒临崩溃了。
    后续的几场戏，她仍旧发挥不出状态。
    这副表现，秦南书都要误以为她是舍不得自己离开了。
    随着天色加深，温度降低，再加上长时间穿着浸湿的衣服，她的体温早已低于正常温度，小腹处的疼痛似乎也丝毫没有打算放过她，越来越强。
    她感觉真的有点撑不住了。
    却只能仍凭借着一口气，继续拍摄。
    时间漫长拉伸到临近深夜十二点，最后一声“卡”响起，紧接着的“过了”两个字，几乎是她今晚听见的最好的消息。
    一场戏从准备到结束花了快十个小时，工作人员早就精疲力尽。
    片场的气氛沉闷压抑，气压低得，完全没人想庆祝本该属于秦南书的杀青夜。
    包括秦南书本人。
    她神色恹恹地扶着乐米的手往保姆车的方向走，一刻也不想再停留了。
    刚走没几步，身后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南书姐，”左嘉泽手里捧着一束花，递给她，“杀青快乐啊！”
    “谢谢。”秦南书挤出个微笑，礼貌性地想抱抱他，但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这像是淌过水坑的邋遢模样，放弃了。
    左嘉泽：“你今天太累了，快回去休息吧，等明天走的时候告诉我，我来送你。”
    “好。”她闻了闻怀里花束的味道，甘甜的香味在鼻尖蔓延开来，驱散大半的疲惫，“我实在有点撑不住了，明天再找你。”
    “嗯，快走吧快走吧，拜拜。”
    .
    坐在回酒店的保姆车上，秦南书一路上都没舍得放下那束花，强忍着肚子的难受，也非要夸两句左嘉泽真是有心，再顺便贬低一下今天连面都没见到的乔执。
    虽然和乔老师的友谊没有来得及上升到特别高的高度，但好歹也在剧组同处了这么长的时间，原本她还准备了一大堆道别的话，想要客套性的祝福一下地方，再表达一下近段时间的感谢。
    但没想到，乔执更狠，她杀青的日子直接不来。
    果然，在友谊这件事上，谁先认真谁就输了。
    秦南书单方面把乔执从心里好友栏的位置划掉，再单方面斩断了那道因为《缥缈修仙录》建立起来的友谊小桥。
    保姆车晃晃悠悠，好一阵后终于到达酒店。
    身心痛苦的双重折磨下，秦南书一言不发地抱着花走在前面。
    乘坐电梯，开房间门。
    在她关门的一瞬间，乐米泥鳅般地溜了进来。
    “南书姐，”她见秦南书情绪不高，也不好意思死皮赖脸地多留，把背包里准备好的热水，保暖贴，还有一堆用品放在桌子上，“东西我都给你放这了，还有热水，你记得喝。”
    “嗯。”秦南书一屁股坐回沙发上，揉了揉太阳穴。
    “明天的飞机我给你改成下午了，你今天可以多休息一会儿。”乐米边说话边拉上背包链，“难受不要硬撑着，有什么事就立马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
    “那我回去了？”
    “嗯。”
    乐米迟疑地看了秦南书好几眼，确定对方满脸都写着“不舒服，别烦我”后，只好轻手轻脚地把保温杯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然后离开了。
    呆坐了几分钟，秦南书甩了甩浑噩的脑袋，拖着沉重的身子扶着墙往浴室的方向走。
    隐隐约约间，她似乎听见有敲门声响起，但声音不太清晰，根本进不去她此时空白一片的脑子里。
    没停步伐，径直进了浴室。
    她这次洗澡洗得极慢，真像是有一种魂不守舍的感觉，每一个动作都不受她的大脑控制。
    约摸着一个小时后，淋浴的水声停止。
    在她缓慢换衣服的动作里，再次听见了房间门外响起的敲门声。
    “扣扣扣”三下。
    只三下，就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