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第 3 章

    她那个时候到底是多没有脑子，
    才会第一次见面就说出那么一句话？
    美色当前当真蒙蔽双眼。
    那样的话应该也很让白淮讨厌。
    公交车摇摇晃晃了一路。
    海川的公交司机是齐济所见过的，最野的公交司机。
    第一武器是超车，第二武器是加速，第三武器是刹车。
    终极大招是按三个武器接连使用。
    马路上的小野马，
    无人敢靠近的陆地鲨，
    效果奇佳。
    这路上的不安感和今天隔着多年的重逢，还是让齐济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不止是在公交站牌时那段充满了傻里傻气的稚嫩回忆，还有那之后的两年。
    齐济喜欢了白淮很久，从初一到初三。
    要是算起来，他还是她第一个喜欢过的男孩子。
    但后来初三，临近毕业，某次在最好的朋友李可的开导未果下，耐不住性子的齐济真的来了气，她干脆地跑到了正在走廊和陈恪等人聊天的白淮面前。
    “你到底为什么不喜欢我？”
    齐济问得很认真，但白淮闻言看向她的神情却有些似笑非笑。
    至于白淮身边的陈恪等人，则是一贯嬉皮笑脸的起哄样子。
    白淮“哦”了声，在陈恪等人的起哄声中向前走了一步，正站在齐济的面前。
    “你做过什么你不知道吗？”
    他的语气不像开玩笑。
    是真真正正的质问。
    气氛开始有些不对了，就连陈恪都收了声。
    走廊里的人越聚越多，更多的是假装出来透气而借口围观这一幕。
    齐济：“我做什么了？”
    他又是拖长音，阴阳怪气一般“哦”了一声。
    而神色冷漠：“你爱做什么做什么吧。”
    齐济憋红了脸。
    那时候少年少女就算再单纯，也多少爱几分面子。
    她在白淮停下脚步前抢先说：“白淮——”
    话音未落，一人急匆匆地跑过，不仅撞到了齐济还踩到了她白色的鞋面，“抱歉——”
    白淮眼神微动，比谁都快地伸手拉住了她。
    却也比任何时候都快地又收回了手。
    这一撞似乎撞散了齐济的坚持。
    他这幅样子，摆明了不仅不喜欢她，还把讨厌也抛向了她。
    女孩抬头看着白淮，眼神里有些委屈，更多的是决绝，她齐济本来在他白淮以外的人面前，就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
    “如果我的鞋子干净了，我就再也不追着你了。”
    “你觉得，怎么样？”
    这话说得耐人寻味，谁也不知道她的意思是要说覆水难收，还是——
    后一个念头大家只敢在脑海里短暂的过那么一秒。
    谁知下一刻白淮先笑了：“是吗？”
    走廊里这下安静得呼吸可闻，就连站在齐济身后不远处的李可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本来还在眼神打量的陈恪等人连表情都淡了，看着面前这一幕，微微蹙起了眉。
    白淮在反问那一句的时候，缓缓地蹲在了齐济的面前，少年从下而上地仰视着齐济，目光还紧随着齐济。
    齐济抿了抿唇，站在原地没有任何表示。
    陈恪想要伸手拉住白淮，但两人间的气氛实在让人插不进去，他最后只死死拧着眉头，把手收进了口袋。
    齐济面前。
    白淮垂下头，慢斯条理地从自己口袋里拽出条手帕，这所学校，讲究如他也龟毛如他还天天会带着条手帕的，怕是没有第二个人。
    周围有人默默移开了视线，不该看的场景可不是谁都看得起的。
    只见最爱干净的少年，真的拿着手帕，还是那副慢斯条理的样子，在面前的白色鞋面上擦拭了几下。
    他克制着力气，齐济从他的动作中感受得到。
    少年收回手帕，顿在原地抬头看她：“好了吗？”
    干净了。
    在场还有人敢说白淮擦过后不干净的吗？
    齐济沉默，更加用力地抿唇。
    他像是不需要齐济的回答，少年径直站起身，随意地朝旁边不知哪位旁观者伸出了手。
    在那位旁观者怔愣没有动作的时候，白淮这才看向一旁，语气温吞，唇角微勾，“哦，有纸吗？”
    那是和他同班的女孩，齐济都记住了，可他连人家名字都没叫，怕是都不一定记得同班三年的这位同学。
    那女孩子有些惊讶地“啊”了声，连着应了好几声“有”，就慌忙从口袋里抽出两张手帕纸递给了他。
    她还没忘记问了句“够不够”，可惜白淮眼神动作都没再回应。
    少年用纸包起了自己的手帕，竟又把纸连带着手帕收回了口袋。
    “可以。”
    “不劳你再追着我了。”
    他笑了，微微俯身，两人间的距离一下就凑得很近。
    白淮笑起来的时候真的一直都很好看，齐济知道。
    “真不知道。”
    “你是给我机会，还是给你自己机会？”
    本以为很多年后再看那几年前，会像初中的自己偷笑幼儿园的扮家家。
    但是现在看来，好像青春和童年倒是最有资格偷笑未来的自己。
    公交车到站了。
    之前打量了齐济一路的两个高中生也收回了视线，海森小区这一站附近可没有什么好学校。
    两个高中生无可避免地露出了一丝遗憾，还以为他是海川大学的大学生或者海川中学的同学又或者是哪所省重点的高中生呢。
    齐济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样的判断和打量，一天之内在108路公交车上不知道要发生多少次，谁让这辆公交车的路线就是一个所谓繁荣和所谓荒芜之间的往返呢。
    爷爷现在住在姑姑家，就在离这个公交站两百米的范围之内，是市中心的老居民区，正是海森小区。
    这小区没有绿化也没有什么健身设施，房价在这一片不算高，平均住房面积更不算大，像姑姑家那种一百二十平的三卧两卫，已经是海森小区里房型的最大规格了。
    不远处还有个正在施工的小学，怕是小区里很多人都指望着这小学发展起来带动这一片房价，虽然当年在这里买房的大多孩子也早小学毕业了——
    要是小区直接拆迁，那就更好了。
    齐济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初中的时候她爱美得要命，偷偷改校服悄悄卷发尾再明目张胆去上学。
    也就海川中学，认为这些表现是那个年龄孩子对美和对自我的意识觉醒，所以并没有严格的明文限制。
    放在别的学校，齐济大概会天天被请家长吧。
    等公交加公交车晃悠的这一路，足足过了一个多小时。
    前面就是姑姑家所在的单元门了。
    昏暗单元楼只有每一层黄色光的感应灯，进单元楼两步，有一个比起狭窄楼梯要宽敞多的小区域。
    那每栋楼一楼仅有的宝贵小区域之前被人堆了个闲置的木桌子，倒是占了不知谁时不时停自行车的位置。
    齐济有时在二楼的姑姑家还能听到两家人路过楼下指桑骂槐的不悦声音。
    从声音听起来，堆木桌子和停自行车的这两家，男女老少至少四五个人都加入了这指桑骂槐的战役。
    齐济有时也会好笑地想，怕不是两家都全员出击了。
    齐济进了单元门。
    还是一样的昏暗，还是一样堆着不舍得扔的木桌子，还是一样紧邻了个自行车，这次自行车倒是锁在了桌子腿上，这架势，竟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得到了和解，又或者杠上了——
    咱们都锁在这儿谁也别想动了。
    但不一样。
    齐济的脚步停在了单元门内，老旧的金属防盗门在身后啪地一声自动关闭，这巨大的关门声成功被头顶的小灯感应到，亮起了昏黄的光。
    有哪里不一样。
    多了个格格不入的某人。
    像自带屏障和楼梯间的浮尘隔开了的某人。
    男人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停住脚步，而后第二眼就开始重新打量周围的环境。
    他似乎也有些惊讶会在这种地方遇到齐济。
    她又何尝不惊讶？
    齐济微微垂下眼睛，本来按在假发旁的手默默收了回来。
    一楼的住户门前有三阶小楼梯，正是架高防水的常见结构，男人正在那三阶楼梯之上。
    齐济先有所动作，她迈步，很想若无其事地路过他。
    昏暗的楼梯灯下，白淮唇角动了动，在她朝自己的方向走过来时，只微微动了右脚，向下迈了一阶，而后又没有了动作。
    直到感觉到，她似乎又以为自己能就这么擦肩而过。
    齐济向右侧的空位走，白淮也朝这个方向一侧身。
    齐济转而向左边，白淮也跟着又一次挡在了她面前。
    两人都微微垂眸，不过一个是看向了地面，另一个是看向了她的头顶。
    一片沉默里，齐济猛地抬头，盯着白淮。
    她正要开口，白淮先笑了。
    这个角度垂眸的男人看着有几分陌生的温柔，但他开口的时候齐济就知道是错觉了。
    “跟踪我？”
    他的左脚也向下踏了一阶，这下两人之间隔着的一层楼梯的距离被他轻而易举抹掉。
    白淮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一见，就，钟情了？”
    他咬住“一见”两个字，音调很重，似乎有别样的意味。
    齐济深吸了一口气，后退了一步。
    她抬头直视着他，没有隐藏一丝情绪，平淡得就如她的声音：“让开。”
    “哦——”
    白淮拖长了尾音，挑眉耸了耸肩，眼神却是看向自己手里握着的那个一次性纸杯，刚才在陈恪家里饮水机接的一小杯温水。
    男人终于侧过身子似乎要给她让出个小通道。
    齐济松了口气——
    他的身体微微一动，竟又一次撞到了齐济的肩膀，这一次，是他手上的水杯无辜地落在了地上。
    而杯子里面的水，则只洒在了齐济的鞋面上。
    “哦——”
    不带惊讶。
    “抱歉。”
    毫无诚意。
    一点没变。
    齐济：“你怎么还——”
    她差点就要这么说，你怎么还是这么咄咄逼人。
    男人像是就坐等她开口似的，还故作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弯了弯眉眼唇角。
    齐济瞳孔微缩，似乎有些忍无可忍，冷冷地抬眼看他：“故意的？”
    男人似乎很开心，淡淡地笑了：“是吗？”
    他们的动静明明不小，但此时上方的感应灯却灭了。
    这空间不大的单元楼更显得暗，却没有声音再一次唤醒那感应灯。
    昏暗之下，齐济抿唇微微睁大眼睛，她看见男人身体半蹲，还是跟以前一样从口袋里掏出条手帕——
    这年头了，他居然还会带着手帕。
    齐济抿唇，有种想要微微仰头避开这一幕的冲动，却身不由己。
    男人蹲在原地，抬头，似笑非笑，“好了吗？”
    不需要齐济的回应。
    白淮径直站起身，这次没有把自己的手帕拿回来，大概是因为这次没有可以给他递纸的旁观者吧。
    齐济僵硬地站在原地，那手帕的重量虽轻，齐济却古怪地像是能感觉到它趴在鞋面上的重量，压得她的脚像是在原地生了根。
    她本来，
    本来应该能更冷静的。
    白淮像是从这诡异的气氛中抽身极快。
    男人的手掌相互拍了拍，似乎嫌脏的样子，而后竟朝齐济笑了笑，这次是真的让出了空间——
    因为他已经打算先行离开。
    只不过在路过齐济时，两人手臂的位置一触即离，他低声：
    “麻烦，洗干净还给我。”
    男人的声音低得，连声控感应灯都没能再次唤醒。
    他一定是已经认出她了。
    即使她在今天之前以为自己女扮男装还改名叫“齐济”伪装得很好。
    身体的那种僵硬感随着他这话落下，似乎都已经爬到了耳边和脸庞。
    齐济紧闭双眼，思量着还要不要再死鸭子嘴硬地来一句“我不认识你”。
    他却抢在齐济的沉默前先开口，似乎无意解释，声音还带着几分随意的轻挑：
    “怎么，你不是GGG战队的Miracle吗？基地和WJ的很近的那个。”
    “我叫白淮，以后就是你对手了。”
    齐济微愣。
    她弯腰捡起脚面上的手帕，在看到那样式简洁又熟悉的手帕时，捏着手帕的手不由收紧。
    齐济转身，沉默地盯紧他，不知是感到轻松还是失落。
    她开口笑道：“哦，你也是狙击手？”
    像是最后的试探和回击。
    却被男人学着她假友好的语气，四两拨千斤地挡了回来。
    “哦，你很希望我和你一样是狙击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