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 2 章

    两人离开后的网咖。
    坐在收银台边的男人没有多余的动作，只微微垂头看向自己不复整洁的鞋面还有胸前被捉弄过的口袋。
    他扯了扯嘴角，眼神竟然有些玩味，像是出乎意料却也同样惊喜。
    “那这……”
    作为网咖老板的李叔开口，他的视线也若有若无地扫过男人衣服的口袋，实在没有想到这事儿就这么结束了。
    刚刚他都怕这两人年轻气盛直接在他的网咖发生流血事件。
    结果。
    齐济走得干脆，面前这男人也就这么没有阻拦？
    白淮歪头思考了两秒，还是笑了。
    他伸手把自己口袋里的纸币和硬币都拿出来，一张一张一个一个，没有遗漏。
    白淮很爱整洁，从以前到现在都是这样，但他此刻却弯腰拎起了那弄脏被扔在原地的键盘包。
    他拎起这键盘包，看了眼上面因为潮湿暗了下去的色块，想起齐济刚刚朝无辜键盘包轻踢的一脚——
    她倒是干脆。
    白淮把手中的现金都放了进去，拉上了键盘包的拉链。
    白淮：“老板，麻烦算一下你们包厢包两年的价格，按照二十四小时都有人来算。”
    李叔一愣，有些诧异，余光瞄到不远处正拿着拖把走过来的小李。
    不错，儿子挺自觉，还知道过来处理一下残局。
    李叔低头按了几下计算器，把那个最终数字报给了面前的男人。
    李叔把那计算器连带上面的数字拿到青年人面前，好意地提醒了一句：
    “小伙子，包一年行了。”
    谁知道一年以后他还开不开网吧呢？
    这，自己老婆还撺掇自己把网咖转手，然后到南方经商呢。
    “是包一年。”
    白淮这才扯出了个算得上温和的微笑，但他这张脸，只怪平时面无表情的时候就会看上去冷漠，所以连浅笑都显得十分想让人亲近。
    男人坐直了身体，把自己放在一旁的手机拿了起来：
    “多的那一年的钱，想在这儿买个额外服务。”
    刚才目睹过一场“碰撞”，此刻正默默拖地的小李闻言怔愣着抬头，看了眼老李，又看了眼面前的青年人。
    小李：？
    等一等。
    额外服务。
    额、外、服、务？
    他们网咖可是正经网咖——
    小李看了一眼老李和自己，默默放下拖把，手环在了胸前，警惕地上下睨着。
    不是——
    这人什么来头，故意来搞事的吗？
    就在马上急眼了的小李正要三步两步走到年轻人面前说点什么的时候，那年轻人自己率先开口解释了清楚。
    小李一怔，狐疑地看了老李一眼，后者显然也松了口气。
    不是那什么——
    不是借用这里进行什么难以启齿非法活动就行，他们可都是本分人。
    老李喜笑颜开地应了下来，小李则是面色古怪地看了这位自称姓白的年轻人一眼，又瞥了瞥齐济两人离开的方向，不解地摇了摇头，这才重新弯腰专心拖地。
    年轻人跟老李和小李点了点头告别，倒是表现出了足够的礼貌。
    这才刚进来，被撞了杯奶茶，包了个长期包厢，然后就走。
    老李差点儿以为这是顺路来网咖点奶茶对对碰的了。
    白淮离开了网咖。
    他随手拿起了手机，本想给之前“等下说”的那位重新打回电话，结果看手机，竟然还是正在通话中的界面。
    男人眉间微动，语气冷淡：“闲得啊你。”
    室外还是挺冷的，白淮拎着那键盘包的手，不自觉拉了下自己的外套。
    她这大冷天的，拎着键盘来网咖是要干什么？
    不对。
    不是还有人帮她拎着吗？
    白淮被冷风吹得愈加堵得慌。
    倒是电话那端的人确实挺闲的，还真在家翘着二郎腿听完了另一边发生的对话。
    “无意听听。”
    陈恪闻言笑了：“再说，我能听到什么啊？”
    白淮嗤了一声，正想绕过这话题，询问这离家出走的死党搬到了哪里。
    谁知对面那人拖着腔调又吊儿郎当来了一句：“不就听到个你让别人赔你女朋友嘛。”
    白淮：……
    男人轻“嗯”了声，似笑非笑地。
    两秒的沉默。
    对面那人率先认输道：“——别挂电话！哥，我错了，我还要靠你接济呢。”
    他说话倒是直白。
    陈恪和家里因为女朋友的事情闹翻了，不仅离家出走还断了生活费停了卡。
    这人平时又没有储蓄的习惯，可不是得全靠朋友接济了。
    他今天心情吧，整体还可以，耐心和容忍度也就直线上升。
    白淮：“地址，发过来。”
    “得嘞。”
    对面那人十分兴奋，要不是拿着手机估计就兴奋成搓手手的动图了，他一边编辑着地址，却心里泛起了嘀咕。
    刚刚和白淮说话的几个声音里，有一个似乎格外熟悉。
    但应该不可能。
    手机震动了两下，正是新信息进来的声音。
    白淮正要挂掉电话，对面又好死不死地暗自嘟囔了一句。
    陈恪：“我还以为你就会捉弄齐大小姐呢，初中生……”
    电话挂断。
    白淮咬牙看了一眼手机，没好气地按下不远处车的感应锁。
    齐大小姐？
    齐大小姐这正忙着玩cos帅哥的游戏呢。
    不对——
    谁捉弄她了？
    谁初中生？
    -
    公交站。
    齐济刚才已经让苏渝帮忙把键盘抱回基地了，TG战队和GGG战队的基地离得很近，倒也方便。
    她还顺便找苏渝借了个硬币——
    所以谁让她刚才用钱包怼人家胸前口袋还把自己留着坐车的硬币也怼进去的？
    今天是周末，她一般都是这个时候去看爷爷。
    [齐凯意：三三，回来了吗？]
    [齐济：好好叫姐。]
    齐济笑着收了手机，从出了网咖就紧绷着的嘴角终于舒缓了一些。
    她站在公交站牌旁，同在这个站牌附近等车的还有两个背着书包疑似刚结束周末补习的高中生。
    这个站点本就只有一辆108路公交车经过，沿途站点包括海川大学还有海川中学，这两所学校把初中到大学海川大部分人的梦想都包揽了进去。
    也包揽了齐济的初中时光。
    那两个高中女生正凑近了窃窃私语，视线若有若无地瞄向齐济，时不时还捂住嘴巴侧过脸朝对方笑笑。
    齐济本就刚二十岁，没比她们大多少，此刻作少年的打扮虽然略显单薄，但气质却比旁人更多了几分清隽。
    那两个女生的神情兴奋又害羞，还间或轻柔地推一下身旁的人，起哄似的。
    齐济垂下眼睫，神情有些无奈。
    早知道刚刚就应该听苏渝的，假发拆了塞包里再坐车回去，平时少年模样比较方便，但这种时候，还真是容易让人误会。
    招架不住。
    齐济一愣，突然想起来，自己也曾有过这样的时候。
    很多年前，
    让人招架不住的时候。
    那时候她才十三岁，刚上海川中学的初中部。
    这个最好的私立中学汇集了海川最好的软硬件，也汇集了海川或者相邻省市双商和背景都不低的一群孩子。
    白淮和她是同一年级，不过班级却是相邻的。
    她初一的时候就认识了白淮，
    还是那个干干净净的大少爷。
    那是齐济升了初中过的第一个生日的前夕。
    按照齐父的建议，她邀请了班级里和班级外有来往的同学，但是却意外地，发给同班的邀请，十份被拒绝九份。
    拒绝理由也大致相同：那天先答应了别人的邀请。
    齐济有些疑惑，真这么巧？
    这时候，还是和她关系最好的同桌李可告诉她：
    “你不知道吗？十月三十一也是隔壁白淮的生日，他早早早早——早就邀请过了。”
    “我和他没怎么有交集也收到了，听说我们班人基本都收到了。”
    李可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卡片，颜色很素暗纹简单，很有质感：
    “你没有吗？”
    白淮诶，应该很少有人收到了邀请却不去吧？
    李可说完又小心翼翼地把卡片塞回了书包里的夹层。
    齐济那个时候可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李可这话说完，她哪里还想的是那人把自己想邀请的人都先邀请走的事。
    这下，想的全部都是“大家都有我怎么没收到”。
    她忍了一节课的时间，一下课，直接就冲到了隔壁班，扶着门框：
    “白淮在吗？”
    齐济说完这话就后悔了，这话就像白问了一样，因为只要她往教室里那么一扫，似乎就能够找到答案。
    关于那传闻中就不爱搭理人、很是挑剔、家大业大的——旁人提起他时前面定语总是很多的，白淮。
    少年坐在第一排，桌子下的两条腿伸直，靠近讲台的那只脚甚至抵着讲台的位置。
    他听到齐济的声音才抬眼，神情显得有些淡漠，只动了动唇角。
    那模样，似乎连说“有什么事儿”的工夫都懒得费。
    “哦，又找白淮的啊。”
    倒是坐在他旁边那张课桌上的另一位少年嬉皮笑脸地开口，“你什么事儿啊？”
    甚至不关心来的人是谁。
    教室里的人又开始各忙各的，似乎有人来找白淮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哪怕有一天来的人是齐济，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
    齐济和白淮两人的齐名之处就在于，一个每天忙着玩儿一个每天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十月份的第一次月考，两人的名字却在月考榜上第一第二上下相邻，分数也甩了后面的人一大截。
    而学生时代成绩好的人好像都自带光环。
    齐济愣了一下，教室不知是坐北朝南还是坐南朝北，甚至后来二十岁的齐济也不那么分得清东南西北，但十三岁的齐济第一眼便分得清好看和不好看。
    白淮就好看得很。
    就算面无表情也比齐济见过的所有异性都讨人喜欢。
    主要还是一眼就讨到了齐济的喜欢。
    白色的运动服T恤在他身上更显得干干净净，跟个打光板似的，让少年的皮肤看起来很白，齐济望过去时，他正好侧脸背着光，那时他的眉眼就露出几分成年后深邃五官的初态。
    他靠着椅背，神情和肤色的奇妙搭配让他看起来像是久病刚出门。
    冷漠，但漂亮。
    怕是只要皱起眉头，便有人前赴后继遂他心愿。
    那时候的齐济也想过，她也是愿意遂他心愿，只要不是偶像剧情里那种“我唯一的心愿就是你远离我”就行。
    “我知道了。”
    齐济看着他笑了：“是你呀。”
    语气十分肯定。
    这次这个待遇不一样了啊！
    刚才问话的陈恪挤眉弄眼地撞了撞白淮的肩膀。
    以前不都是被白淮一句话就赶出教室吗？
    还是白淮现在突然改沉默战术了？
    白淮的沉默在齐济专注的视线中并没有维持很久。
    少年眉头微动，似乎想要蹙眉又忍住了，淡淡地开口：“有事？”
    齐济又是一笑：
    “听说我们同年同月同日生，我想邀请的人都被你提前邀请走了。”
    白淮抬眼看她，半晌确定她说完了，这才扯了扯嘴角。
    倒是陈恪愣了一下。
    原来他有生之年还能看到有人来跟白淮兴师问罪吗？
    陈恪在一旁抢先打趣道：“你来让白淮也补给你一份邀请？”
    白淮闻言，视线往一旁侧了些，似乎抬了下眉毛。
    那个时候齐济是怎么回答的？
    经过面前的公交车按下了喇叭声，近在身前的刺耳声音把齐济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阻止她从十三岁的傻里傻气回忆到十六岁以后冰冰冷冷的这几年。
    也提醒她，也许从一开始她对于白淮就只有“招架不住”这样四个字的意义。
    齐济回过神，跟在刚才一起等车的两个高中生身后，一同上了公交车。
    她微笑着，有些感谢地看了眼按响喇叭提醒自己上车的司机师傅，这一站本就只有这一路公交车停靠，错过就又要等很久了。
    齐济就近坐在了前排的空座位，对面正是那两个女孩。
    她们脸上的笑意齐济十分熟悉。
    她记得那个时候，自己傻乎乎地，笑着看向他，眼睛里都揉进了他身后的光。
    “白淮同学，你听没听过——”
    “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在生日那天恋爱结婚，可以剩下脑子少记很多个纪念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