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第 47 章

    白淮那天跟齐济说的话，半真半假。
    白淮爷爷让他下周必须回家是真，不然就不是白家人了也是白淮爷爷亲口说的话，而那句带齐济让白淮爷爷看看大好青年自然是假的。
    白淮是想带她回去，但绝不是仅为这件事，更不可能在今天。
    今天是白海楼母亲的忌日。
    黎离第一次出现在春季赛的开幕式时，只是为了跟白淮打个招呼，那和她一起来的男人，自然是白海楼。
    她能把白海楼也带上来，白淮倒是没有想到。
    而第二次她出现在春季赛WJ比赛的场馆，还一路跟着他回基地那边遇到齐济的那次，正是做了白淮爷爷和白海楼的传声人，传达了“下周回家不然就不是白家人了”的这意思。
    也不知道黎离又和白海楼商业交换了什么？
    白淮想到这有些讽刺地抬了抬唇角，不是为了跑腿的黎离，而是为了这搞笑的名义——
    今天本来应该是白海楼去扫墓安安静静的一天，但白淮爷爷对外美其名曰十分感谢第一个儿媳妇把白海楼带到白家，今天都会以白海楼母亲的名义进行捐赠并接受媒体采访。
    而现在，白家人刚结束了客套的采访回到家里。
    白淮本想直接就回基地，但是被老人拦住了：“你要是现在就走，就再也别说你是白家人了！”
    他的脚步顿住，怎么老人现在还不明白他给的不是“白家人”这个面子，而是“家人”这个面子？
    白淮一边唇角扯起些弧度，看向头发已经花白，但站在那里手往身后一背还是气势十足的老人，他莫名泄了气，似笑非笑道：“你除了这句话还能换一句新花样吗？”
    他的声音一顿，看向一边拆着领带一边从自己身边面无表情经过的白海楼，笑了，“你跟白海楼也是用的这种吗？”
    老人眉眼一瞪，倒是被提到名字的那男人自顾自地离开，什么都没听见似的。
    白淮爷爷把手中的拐杖抬起又猛地往地毯上一落，“你就叫他白海楼？”
    那拐杖是木质的，上段粗下端渐窄，像是个放大了很多倍的圆滑簪子，重量不算轻，听它落在材质柔软的地毯上的声响也能听出几分。
    “敲什么，升堂似的。”
    白淮收了表情，也动手拆着自己脖颈下的领带和衬衣的扣子，骨节分明的手指灵活地动作着，一边淡淡地道：“我要配合你喊‘威武’吗？”
    领带松开，白淮伸手拽了两下，而后径直取下，随手甩到了面前的茶几上。
    “没大没小。”
    白淮爷爷又拿拐杖连敲了两下地面，不过这次倒只是习惯性的小动作：
    “一个对什么意识研究感兴趣，干脆去学算命好了。”
    “一个对什么电子竞技感兴趣，就是去给我打游戏。”
    “乱七八糟的一个个都不嫌丢人！”
    白淮手上正松着袖口的扣子，闻言没什么表情地抬眼，“你让他去街上地摊算命他估计也愿意。”
    反正就是不愿意按照你的意思按部就班的。
    白淮爷爷又瞪了他一眼，甚至作势抬起了拐杖，“我提醒你赶紧解决了自己的事情。”
    “你在外面的时候是我管不着，也是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不会想回到海川以后我会看着你跟你哥当年一样瞎搞吧？”
    坐在沙发上的白淮猛地起身。
    这突来的动静不小，没反应过来的老人甚至都没意识到手中作威胁状的拐杖不知何时默默落地了。
    “干什么一惊一乍的！”
    白淮爷爷看着他这样越发来气。
    初中的时候，打一棍都闷不出个屁来，高中的时候，自己主动提出来要出国学习，他还以为这臭小子是开窍了知道多交流多看看了，现在大学毕业了可好，又混回去了。
    还不如初中呢。
    白淮动了动手腕脚腕和脖子，“我就松松筋骨。”
    白淮爷爷把拐杖往沙发扶手上一靠，他倒是稳稳地坐下了，“怎么，还想跟你爷爷动手？”
    老人坐在沙发，抬眼看着面前的人，即使是地理位置偏下，也不见气势减弱，让人不得不想象，这样的人年轻的时候大概气势能到一个咄咄逼人的地步吧，又或许从来都追求完美和苛刻。
    “哪儿能。”白淮扯了扯嘴角，“被西装束缚着了。”
    “人吧，穿上不适合自己的衣服，就是这样的，衣服再好，人再好看，也没有用。”
    白淮爷爷像是没听懂似的，“嗯”了声，淡定地应道：“下次去老店里重新量个尺寸，他们还是一直靠谱的。”
    “更何况，好料子都穿不上的，是个什么破命？”
    白淮的动作停住，他站在原地缓缓看向老人。
    爷孙俩之间的气氛蓦然紧张起来，现在的白淮才有几分初中时的影子，但比那时，无声沉默中又多了几分沉稳而锋利的力量。
    白淮正要开口，却有轻飘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可能就是我这种破命？”
    男声并不出彩，声音甚至平静得像是本就很难带上情绪的音色，让人分辨不出这话里是有几分好奇，还是讽刺和别的情绪多一些。
    白淮僵在原地没有动，只余光看出侧后方不止一个人。
    果然，另外一个人跟着笑眯眯地开口了，正是刚才在白海楼之前就上楼换衣服的黎离，“爷爷嘴里说命可就好笑了，什么时候你也信这什么破命好命了？”
    这俩人一前一后说的话倒有趣，像是接白淮爷爷的那一茬，又像是变相的反驳。
    白淮沉默下来。
    坐在沙发处的老人见到来人神情稍缓，轻“哼”了一声。
    白家若是真有白淮爷爷多照顾几分的人，那不是白淮这个他从小带大的孙子，而是高考被强制换了志愿现在暂时接手白家的白海楼。
    还有当时风口浪尖，被白淮爷爷抓来用联姻挡了关于白海楼在白家地位的残余质疑的黎离。
    白淮垂眸动了动嘴角，再抬眼时，看向老人多了几分疏离：“我今天回来就想问您一件事。”
    他定定地看着老人，神情中都传递着坚定的意味，“当时说齐家出事去国外，是真的吗？”
    ……
    站在白淮后侧不远处的白海楼掀了掀眼皮，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只不过停下了手中端着水杯喝水的手。
    而黎离，则第一时间看了一眼楼上的方向，又扫了一眼白淮，右脚向前微动。
    白淮爷爷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问题，微微张口看向白淮，竟然也有了几分瞠目结舌的意味，而后却是突如其来的暴跳如雷：
    “你问的什么狗屁问题——”
    手中的拐杖被他从靠着沙发扶手的位置猛地一推，较粗的拐杖头猛地落地，砸得地板骤响，声音大得似乎地板自己可以移动的话也要卷板逃窜。
    白淮却一如既往平静，就像以前那个家里不管发生什么大战般动静都能保持淡漠的少年，“不问您，您会让别人告诉我这个答案吗？”
    身后的白海楼眼睫微闪，他还站在原来的位置没有动，变了的是，他改为一只手拿着杯把，一只手托在了杯子底，一副做好准备站在原地旁观一场漫长的大战似的。
    但先动作的却是他不远处的黎离。
    女人突地上前两步，在白淮没有留心身后动静的时候，竟把他真的拽得后退了两步，这才躲开了白淮爷爷下一刻从茶几上拿起又摔向白淮的杯子。
    “嘭——”
    雪白的马克杯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杯身没有裂开，但杯子把手却四分五裂，有图案的那一面杯身朝上，露出了个少年可爱版的画像。
    这是白家每个人都有的杯子，只不过上面的图案不同，摔了的这只是白淮的。
    黎离看了眼那地上的杯子，下意识望向一旁的白海楼。
    男人也恰对上她的视线，而后两人不知怎么，一同默契地看向白海楼手里尚且完好的杯子。
    再一次默契地对视。
    黎离别扭地移开了视线。
    白海楼握住杯把的手食指微动，指背轻轻擦过了马克杯微凉的杯身。
    “还真是这样。”
    白淮笑得讽刺，“您还真是不让我失望。”
    黎离手上使力，不过这次却没能拉动白淮。
    “我知道的就是这样。”
    白淮爷爷又坐回沙发上，气得干脆不看白淮。
    “行。”
    白淮伸手脱了西装外套，弯腰拿起自己放在茶几上的钱包便转身。
    黎离之前一直望向楼上的方向，现在那里该出现的人才姗姗来迟。
    来人正是白淮的父亲白成松和母亲杜翘。
    白成松才刚下楼，即使是二楼也能听到这动静，他还是不紧不慢地走在妻子身后，正看着手机，下一刻，身前的妻子便先快步跑了出去。
    他抬头，一楼只剩下了黎离等人，不见白淮的踪影。
    男人看着这气氛，自觉地收回了手机，躲开了自己父亲的视线，扫过就算问可能也不会回答他的大儿子白海楼，最后目光锁定在黎离身上，“白淮呢？”
    ……
    白淮爷爷坐着沙发身体向后一仰，长长地呼了口气，看白成松一眼都嫌多了，连骂也懒得骂。
    黎离：……
    她刚抬起食指，还没来得及指向门边，门口就先有人从外面探了半个身子。
    杜翘准确地锁定白成松并翻了个白眼，而后朝屋内道：
    “我先送白淮回去。”
    她说完，身影就消失在了门边。
    “哎——”
    白成松抬起手，“你——”
    他的话还没说话，就只留下了关门声。
    “不是，”男人摸了下后脑勺，又拿出了手机，嘟囔了句，“你也没驾照啊？”
    ……
    白淮爷爷重重地“哼”了声便起身上楼了，再没看白成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