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第 68 章

    聚会的另一边，当“白淮”穿过人群的时候，没人敢拦着他聊天，也没人能拦下他。
    但是陈恪就不一样了，他很快便和白淮拉开了距离，和一群人好友似的攀谈起来。
    八卦永远是开启聊天的最好工具。
    陈恪和几人站在露台，看着花园里的场景，淡淡开口含着几分笑意，“其实我初中就喜欢过李可，不要再说是她幸运的事情了，是我挺幸运的。”
    其他几个人也笑嘻嘻地忙着点头，似乎十分同意他这话里的内容，好像一点儿也没听出来这是让他们以后也更尊重一点李可的意思。
    陈恪吸了口烟，垂着眼，只有语气还是一成不变地，“年纪小的时候，谁没喜欢过一个成绩拔尖儿的女孩呢？”
    “那是了！”
    这话开启了他们共同拥有的初中时代，自然多的是可以聊的内容。
    果不其然，周围几个人也像比赛一样抢先接着他的话，道：“海川中学每年凭各种比赛和文化课成绩特招进来的又有几个？”
    “是啊，李可当时还是挺厉害的。”
    “每次不都稳定在前五名呢！”
    “……”
    陈恪没有说话，也没有再吸烟，听着他们的话站在原地不应和也不排斥，似乎也跟他们一起回忆起了从前。
    直到这话题越讨论越精确，不知是谁，大概是想实在没忍住，想把话题引向今天看到的白淮和齐欣楚，倏地道：“我怎么记得当时三年一直是白淮和齐欣楚第一第二呢——”
    陈恪捏着烟的手突然一顿。
    气氛直到他的声音落下都还算融洽，众人似乎也像挺陈恪顺嘴说上几句白淮和齐欣楚的事情，但，几人围成的小范围内却在陈恪突然拉长的沉默中冷凝了气氛。
    在场的也有人精，立马有人笑了两声推了那人两下，“瞎说什么呢你。”
    只不过那笑声和陈恪吸过烟的喉咙一样，都有些干。
    哦，原来当年齐欣楚的成绩那么好的啊。
    看他，都快忘记了。
    陈恪低头在一旁掐了眼，摆摆手，没事人一样道：“不吸了，外面冷，进去了。”
    遮住露台出的帘刚被陈恪带头打开，他就看到了白淮和齐欣楚两人一前一后匆匆离开的身影，甚至只留下了一个不太清楚的侧脸，但那也写哦这不愉快几个字。
    陈恪蹙起了眉。
    然而还没等两人的身影完全消失，李可就从一旁，相同的方向出现了。
    她看到陈恪时眼神一亮，眼中似乎是全然的信任和希冀，甚至拎起裙子小步跑向他，伸手自然地抓住了陈恪的手臂。
    “我，我说错话了。”
    “让齐欣楚不是很愉快。”
    “她就和白淮一起离开了。”
    “……”
    李可仰起头看着陈恪，他早晚会赢了陈家的，那时候也就是她的胜利。
    但陈恪沉沉地看了她两眼，“我会跟他们俩好好说的。”
    他拂开了李可的手臂。
    “我……不是故意的。”
    李可看他这动作，又解释了一句后轻轻咬住嘴唇，似乎委屈得再也不想解释。
    陈恪似乎还是那个耐心容忍的陈恪，“我知道，但我现在暂时有事。”
    他朝李可投了个安心的眼神，却在转身离开没两步后，又停下回头——
    “对了。”
    “把齐欣楚电话发给我。”
    -
    齐凯意本来正在看电视。
    但没想到说要一起出去参加聚会和白淮哥和他姐这么快就回来了。
    “白淮哥——”
    走在前面的白淮哥头也没有回，径直上楼。
    “姐——”
    跟在后面的她姐也丝毫没有停顿，跟随着上去。
    两人都默不作声的回到房间关上了门。
    但让齐凯意不能理解的是，他白淮哥怎么是到她姐的房间关上了门，而他姐又是怎么这么自然地到了白淮哥的房间？
    他们两人什么时候交换房间了吗？
    白淮和齐济此刻没有这么多好想的。
    只有脑海中之前听到的话不停地重复然后一遍遍冲击着他们。
    白淮想起当年他和白海楼的事情只告诉过齐济，就是两人一起在学校医务室打吊针的那一次。
    这个秘密一般的事情连陈恪都不知道，那时候的他只感觉到了第一次交付信任后的背叛，他心底其实是直接认定了齐济的。
    好像是也终于不用再跟天性怀疑的自己作斗争了一样——
    你看，我试着去相信一个人，还是被欺骗了，那么就不要改变了吧。
    于是那时候他对齐济的心情是什么样的呢？
    终于有理由把你推开了啊。
    白淮突然明白了齐济出现的那一刻带给自己的危机是什么。
    是在问，你准备好了吗，你有可能为她颠覆自己。
    那时候的齐济，承受的是他的怀疑和不信任，还有就是他对改变自己的抗拒，以及“放过自己”的责怪，通通都变成了向齐济撒气的这一种解决结果。
    所以她就算后来高中遇到了事情，也再也没有联系过他。
    甚至，她应该也有权利狠狠地讨厌他的。
    白淮站起身，走到门旁，手搭上了门把，又放下，又踱步回床边坐下，半晌，又站起身……
    这一套动作还有一个人也在默契地重复着。
    齐济。
    她终于解开了白淮之前对她的误会，甚至是当着白淮的面一起听到李可口中的真相。
    可是她并没有感到轻松一些。
    甚至，齐济本来就没有打算让白淮知道——就算他一直都认为是她说出去的也没有关系。
    因为即使是这样，白淮还是来到了她的身边。
    至于当年齐家的事情……
    齐济默默地闭上眼睛，或许终有一天自私的人要轮到她了吗？
    她在心里默默地说了句对不起，如果可以，就让她用“成王败寇”四个字安慰自己。
    两个房间似乎都十分安静，只有来回的轻声踱步干扰着房间里的人自己的思绪。
    终于，直到齐凯意已经关了电视开始上楼梯准备回房间休息的时候，两扇门几乎是一前一后紧随着打开了。
    里面的人缓缓的走出来。
    先开门也先出来的那个人是齐济，在他们还没有来得及跟对方说话的时候，先完成的是突然又把各自的身体换了回来。
    “你……”
    你刚刚换回来身体的时候不晕吧？
    白淮想问的是这样的废话。
    而齐济还没等他说完，只看了他一眼，便直接下楼出门，连站在楼梯处的齐凯意都没有搭理。
    白淮的眼神一暗。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本来已经打开的房门又一次在齐凯意面前关闭，只留下齐凯意站在楼梯处看看自己姐姐离开的方向又看看白淮哥关上的房门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
    齐济本以为自己有很多话可以说，但每一句每一件讲出来都像是笑话，她看着白淮的那一刻，实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甚至都要说“好巧我们又交换了啊”这样的话了。
    她看着此刻面前的人，思绪依旧还在白淮身上。
    陈恪倒也不着急，坐在齐济的对面，等到齐济似乎这才回过神来，端起了桌面上的杯子，他才缓缓开口：“我代李可给你道歉。”
    没错，齐济刚才在房间才一换回来，就接到了陈恪的电话，他说有事要找她，问她这两天有没有时间。
    而齐济则是直接把时间定到了现在，像是也为了拖延一会儿和白淮不可避免的碰面。
    但是他这话，代李可道歉？
    齐济心底觉得好笑极了，“你喜欢她？”
    她似乎明白过来，当时她过去找李可的时候听到的什么陈家什么恭喜的，原来是李可和陈恪在一起了？
    陈恪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齐济轻笑一声，摆摆手道：“没必要。”
    因为她不会原谅李可，
    不管今天面前道歉的是陈恪还是李可她自己，结果都是一样的。
    齐济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陈恪，总觉得这么多年没见，如果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小心点你女朋友”，实在有些开不了口。
    但是白淮也早晚会告诉他吧。
    她犹豫了一下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我刚刚都忘了，聚会应该还没结束？”
    她定见面的时间的时候并没有想那么多，倒是没想到，算是组局者之一的陈恪竟然也就这么痛快地跑出来了。
    陈恪笑得温和：“刚刚聚会我们没怎么说话，好歹以前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再多呆一会儿？”
    齐济停下了本来想起身离开的念头，再多呆一会也好，她现在回去，实在不知道要跟白淮说些什么。
    但现在也不知道能和陈恪开口聊什么。
    陈恪似乎是年轻的时候练习怎么把人怼得哑口无言的口舌工夫练厌了，像是这几年都在学习怎么让对话融洽又和谐地进行下去似的。
    他先开口道：“你没怎么变。”
    齐济狐疑地看着他——
    她这还叫没怎么变？
    要是从前的她，刚刚在聚会的时候根本不会去找李可，因为以前的她就算对朋友有柔软的一面，对已经不在自己朋友范围内的人，是完全不会在乎的。
    至于误会？
    你误会了我失去了我是你吃亏，你早晚会后悔，我有什么好解释的？
    当初的她也是这样一声不响离开白淮的。
    但现在她好像变得追根究底了起来。
    陈恪看着她这惊诧的神色，缓缓笑了起来，那唇角的笑意终于多了几分轻松和真诚，但他的身体却还是笔挺僵持地像是在被面试一般。
    他故作神秘地摇摇头，是齐济曾经熟悉的神情和动作，他的眼神里带了些回忆时特有的情绪，“小太阳变成了一个人的小太阳，不也是小太阳吗？”
    齐济闻言，眉头微动，陈恪却先抬手摆了摆，似乎示意她先让他说完。
    “白淮曾经跟我说过，她的家庭她的成长她的性格，齐欣楚自己一个人也是热烈的，其实她在任何关系中都随身可以抽身，也可以随时主动收回。”
    陈恪当时其实对白淮难得一次深奥的说法是嗤之以鼻的，活得那么热烈像太阳的一个人，还能自己停止发光的吗？
    但后来齐欣楚离开，证明白淮说得对。
    “白淮说，但他不能。”
    陈恪笑了：“我刚才有一瞬间，其实感觉，现在的齐济，是另一个白淮。”
    “不过你不用像他当初一样担心热烈被收回，因为那个人只有和你在一起是热烈的。”
    齐济和他对视着，开口道：“如果早一些，早一些知道，可能会不一样吧。”
    可是再小的岔路口，终究也是全然不同的路。
    陈恪摩挲着手中的打火机，他本来想拿出来的是烟，可是在咖啡馆面前又是她，就作罢了，“这下又不像是你说的话了。”
    到底曾是那么亲密的朋友，齐济的声音也轻松了一些，“以前的我会说什么样的话？”
    “陈恪，只看当下。你是笨蛋吗？只看当下就好了。”
    陈恪学着齐济的语气，摊了摊手，“你会这样说。”
    齐济没有瞒着他自己现在事情的打算，笑着道：“可能吧，不过现在是齐济不是齐欣楚的话，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嗯，可能吧。”
    陈恪收了打火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但我好像突然放心了很多。”
    齐济好笑道：“怎么？放心我不会再伤了白淮？”
    没有回答的声音，只有陈恪突然格外认真的眉眼和坚定摇头的动作。
    看着这样的她，陈恪只觉得，最后藏住过去自己的秘密当做祝福，也并不觉得可惜。
    齐济一愣，而陈恪看着齐济错愕不知如何回应的表情，像当时和她斗嘴的少年一样爽朗地笑了出来。
    “今天就让我做先出这扇门的人吧。”
    咖啡馆没有什么人，而他们正是最靠近门边的那个卡座。
    陈恪拉开了咖啡馆的门，门外有冷风扑面灌进了房间，却又很快被男人的身体挡住，他停在门前，眨了眨眼，神情是齐济久违的狡黠，似乎还是那个总在白淮身边插科打诨的少年。
    “对了。”他看着齐济似乎有几分恶作剧成功的笑意，“一开始的生日邀请卡，就是白淮故意的。”
    故意把明知道和她撞了时间的生日邀请卡也发给了她的同班同学。
    又如他所料的，
    在那个盛夏刚过的时候，
    让齐济这缕风自投罗网。
    -
    白淮在家和齐凯意大眼瞪小眼也又有一阵子了，每每他欲言又止，齐凯意总是会十分有眼色的提出几个建议。
    但每个建议吧，都没什么用。
    比如，现在直接以担心齐济人身安全之名问她在哪里然后直接过去给她一个拥抱不管发生了什么先拥抱再说，实在不行就痛哭流涕道歉求和好。
    白淮：？
    他听完齐凯意的几个建议，倒是有了新的想法——
    和齐济聊聊他弟对爱情的看法被不知道什么渣男求和好套路荼毒的事情。
    此时的齐凯意还不知道他在他白淮哥的脑海里已经被和好出卖八百遍了。
    门响了。
    密码锁开门的声音。
    人回来了。
    齐凯意：我感觉自己被白淮哥传染了，我姐回来我为什么也这么紧张。
    他搭眼一看，刚刚还和他并肩坐在沙发上的白淮已经先一步站了一起——好嘛，那还是白淮哥紧张一点儿。
    齐凯意一愣，随即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站了起来。
    齐济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站在沙发前手足无措的一哥一弟。
    她压着心底复杂的情绪和其实已经做好的那个选择，不动声色的换鞋、放东西、上楼。
    直到白淮后知后觉地跟上楼，终于按耐不住地先叫了声齐济。
    “我……”
    卸去了当初的疏远和刻意地冷漠，齐济发现，其实当初那个少年剩下的只是小心翼翼和手足无措，就和现在的她没有什么两样。
    她没有回头，只垂眸盯着地板上的花纹，“明天还有你们的比赛吧？好好休息。”
    白淮：“等一下——”
    他想说抱歉也想说感谢，但好像都被齐济看穿就又无从说起只仿佛现在开口只是多添一笔。
    白淮：“齐凯意——齐凯意他说惹了女朋友生气就直接道歉然后痛哭流涕求和好就可以了——”
    齐凯意：？
    楼下的弟弟身体一僵，不敢置信地看着白淮，又看看齐济，不知道此刻是该指责白淮哥的叛变，还是该先跟自己老姐解释自己没有恋爱。
    齐济抿唇，微微偏过头，实在没有想到有人能够这么糟糕的开启一段对话。
    她终于转过头，抬眉看了白淮一眼，还是没有说话，倒是用平淡的眼神扫了白淮一眼明明白白地表达着：“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白淮的心情不上不下，只有心里知道此刻他要跟齐济说点儿什么才好。
    纵然以前需要他“说点儿什么”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可他当不用顾忌别人的那个角色当久了，现在就开始后悔自己的不熟练的笨拙来了。
    白淮：“……”
    齐济蹙了下眉：“然后呢？”
    白淮：“你想要那个吗？”
    齐济：？
    齐凯意：？
    在姐弟俩一个楼上一个楼下的奇怪注视中，白淮连手上的动作都不由自主地拿了出来，他的两手不知在比划什么几何形状，有些钝钝地道：“就是，跟女朋友……痛哭流涕认错道歉？”
    楼下的弟弟终于停下了已经迈开的脚步，收回了自己手中四十米长的大刀——
    等等，现在还不能放——
    我以为白淮哥和老姐还是将来时，这一句“女朋友”，什么时候是进行时了？
    齐济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地看着他：“你嘲讽我？”
    白淮皱起眉头：“我的意思……”
    齐济看着他，终于往下走了两节台阶，但还是和白淮隔着些距离，“白淮，当初你居然是故意没邀请我的。”
    齐济神色认真：“你如果是要道歉的话，要说的恐怕不少——”
    如果当时他表现的再明显一点点，而不是让她去玩猜猜猜的游戏；
    如果他对她的信任再多那么一点，而不是直接在心底给自己的信任和她都判了出局；
    如果他再明白一点她的心思，不是去A赛区受那些委屈，而是直接站在她的身边……
    齐济顿了顿：“——应该会比我想说的只多一点点。”
    如果她没有因为别人的几句话，在明明能解释的时候却要堵上自己的小脾气堵上他；
    如果她没有因为李可所谓的刻意刺激而赌定了他从未因为自己回过头；
    如果她早一点明白做出“抛弃”这个选择的是她的爸妈而不是白淮……
    齐济笑了，在白淮张口无言的表情中，她摇了摇头，不知道是笑面前的人还是笑自己。
    她上前两步，回到房门前，转身看向白淮，往房门里退了一步。
    在她转身回头的那一刻，白淮的表情是掩饰不住的失落和无措，却又在她转身的时候把那些情绪收拾得无影无踪。
    齐济那一刻想，当时她突然离开的时候，白淮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或许那才是齐欣楚第一次碎掉那个少年的防备与铠甲，那么彻底的，可是那时候她没有看到，现在她已经明白她不想看到也没有必要这样做。
    齐济想起了自己那时候的主动和不管不顾地热情，她叫他：“白淮。”
    齐济：“Wit选手，我们这一局从明天重开吧。”
    这一局从势均力敌开始。
    你不是当初云端遥遥的少年，我也不是那个横冲直撞热情高涨的少女，你是曾被我拽下云端又远道归来的白淮，我是会因为热情疲惫却也想要个归程的齐济
    这一次不是谁向谁的奔赴，是一次并肩的长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