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第 76 章

    齐济并没有出现在白淮的病房。
    即使第二天就是WJ战队的那场比赛，她依旧没有出现。
    而WJ战队倒是再一次找到了齐济。
    周武在白淮受伤去医院的那晚找过齐济一次，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先把她和白淮骂了个狗血淋头，最后才慢悠悠地说出了白淮的病房号然后挂断了电话。
    所以今天周武看到齐济也在这里的时候，着实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
    白淮那小子也没有说那个ID是Angel的路人选手是齐济的弟弟啊！
    客厅，除了齐济和周武，姑姑和齐凯意也坐在沙发处、
    周武很快就交代了来意：希望让齐凯意来用WJ战队临时替补的名额，打明天的那场比赛，而后成为WJ战队突击位的轮替选手，至于轮替时间和情况，还要结合原来的突击手Wit再商讨。
    WJ在这之前实在是没有找到合适的突击手替补，已经丧心病狂到去看了别的战队的二队和青训成员了，但这样的焦头烂额时刻，白淮推荐的这人自然引起周武的重视——他昨晚通宵看了一晚上齐凯意在路人局当中的排位表现，还有白淮账号上，很久之前他在职业服的表现。
    周武今天代表战队带来的“招揽费”也很明显表现出了WJ战队的重视。
    客厅沉默着。
    齐济不知道齐凯意最近有没有关注赛事日程，但这最后一局是WJ战队对战TVT战队，直到今天，华夏赛区和A赛区的其他比赛都已经结束，好巧不巧——
    华夏赛区和A赛区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谁是冠军赛区上有了悬念。
    只差一分。
    只差这最后的一局比赛。
    齐济扫了眼齐凯意，果然看到他在听到明天最后一场比赛就要上场的时候，嘴角微不可见地动了一动。
    还没有等齐济说什么，作为齐凯意监护人的姑姑就沉思片刻，答应了。
    齐凯意猛地看向她，似乎又惊喜又不敢置信。
    姑姑白了他一眼：“别忘了答应我的，高考是不能放的。”
    周武笑了，他搓搓手，连忙应道：“您放心吧，我们战队还为在上学没毕业的选手准备了辅导课程，一对一、一对二、一对三……名师辅导应有尽有。”
    姑姑：？
    -
    姑姑回房间午睡，在通宵为爷爷守灵后，她也就今天中午回来补个午觉，而姑父则还在灵堂那边，等姑姑起床后再和姑姑交替休息。
    齐济和齐凯意送周武到门口。
    “等一下。”
    齐济回头看了眼姑姑的房间，已经关上了门，她盯着周武，似乎还在确认自己的决心。
    虽说WJ战队知道齐济是女孩子，但周武也还是在那次齐济在WJ战队意外被扯到假发后，第一次见到长发的齐济，此刻配合齐济幽幽的眼神，周武要多么不适应就有多么不适应。
    周武：“……什么事儿，你直说，这样盯着我看，怪渗人的。”
    齐济：“明天对手是TVT战队是吧？”
    她想起了也是那一次，WJ战队对上TVT战队的时候，她在宾馆和白淮换了身体，后来在比赛的时候TVT战队的那个突击手摆明了来言语侮辱白淮。
    恐怕在A赛区的时候，这样的事情更不会是第一次。
    而那一次，她赢了，或者说，那一次的Wit和以往的很多场一样，赢得很漂亮。
    周武点点头，有些奇怪地看了眼齐济，当然了，她不是应该早就知道了吗，赛事日程有什么好问的？
    还没等周武表示自己的疑问，就听到了一句让他惊掉下巴的话——
    “明天我能打白淮的位置吗？”
    -
    周武还没有从齐济这惊世骇俗的一问中缓过神来，就被齐济拉着去了附近最近的一家网吧。
    拿身份证，开电脑，登游戏，匹配，一气呵成。
    齐济很快证明了她的话并不是在开玩笑。
    她甚至登陆的就是白淮在普通服里开的某一个号，直接从好友列表里把在线的几个WJ战队队员也拉了进来。
    就在以阶梯为代表的不停发着“？”和“你手好了”的时候，开了游戏。
    周武从一开始的错愕，到后来的皱眉，再到后面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不是因为这一局比赛。
    这一局比赛发挥的很好。
    如果不是他坐在这里看着齐济，周武真的会以为游戏里的是刚回到华夏赛区的白淮坐在这里。
    就像在游戏里不停问着“手好得这么快”的阶梯他们一样。
    齐济漂亮地把这一局收尾，甚至比突击手还多一丝狡诈和难以捉到的狙击手走位，就像周武曾经看到过的，齐济某一场比赛中明明是狙击手却多了突击手硬刚气质的操作的一样……
    周武突然一愣。
    而后摇头。
    他差点儿就要问，你和白淮是不是换人互打了，但一想又不可能，私下换号打还有可能，比赛场上怎么可能换人的呢？
    神鬼怪谈吗？
    周武不可否认，面前有两个选择。
    第一个，同意齐济说的话，让齐济上场，毕竟AREA的冠军杯比赛中并没有对“已在役职业选手能否成为其他战队临时替补”作出规定，况且白淮现在的情况也是不得不出替补比赛，也算有周旋的余地。
    第二个，让新签的Angel选手……
    周武一想到齐凯意这个ID就有点儿头疼，这ID取得风格还挺复古……
    如果是让齐凯意上场，先不说比赛就在明天根本没有办法保证他能否有职业选手一样的发挥，最主要的是，周武并没有白淮对齐凯意的那种信心。
    他想的是，如果明天的比赛作为齐凯意的首战比赛，赢了的话当然是好事，输了的话恐怕这么个职业开端七八成是要废了，他们也就相当于签了个“一次性选手”？
    周武看了眼齐济又看了眼齐凯意。
    齐济：“最重要的是，明天这场，我想在他的位置，和他一起拿下来胜利。”
    昨天齐济在病房外听的清清楚楚，不止是白淮和白爷爷的对话，更把郝医生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如果真的一两年……
    那么今年，那么明天，是华夏赛区离冠军赛区最近的一次，也是华夏赛区跨越规则本色天然限制第一次有这样的机会，齐济更不能让它因为白淮而发生半点失去的可能。
    如果那样的话，白淮一定是最自责和痛苦的人。
    齐济：“我有能力，也会好好地站好那个位置。”
    周武一咬牙，点了头。
    -
    当天，WJ战队找GGG战队共同召开了临时紧急会议，还联系了华夏赛区这边的负责人黎离。
    白淮在病房，一个人，依旧没有等到齐济，但却接到了会议的电话，内容自然是今天齐济和周武的对话。
    而没想到的是，白淮居然也同意了，开会现场，黎离居然也同意了，甚至丢了一句“原来就这件事”就离开了。
    WJ战队和GGG战队倒是明白，虽说没有规则禁止，但AREA总赛区如果要追究还是可以追究的。
    周武和赵谦对视一眼，做了这么久的同事第一次有了相同的默契，两人一咬牙，追究就追究吧！如果连这个冠军赛区的规则本就不公平那么这么多年了，做一件出格的事情又怎么样呢？
    -
    第二天下午。
    白淮在医院，一个人，还是没等到齐济，但他知道，马上开始的那场比赛，那个代表了他荣誉的位置，将会是齐济登场。
    因为是提前一天的临时替补，很多人只知道白淮因伤不能打完这最后一场，却不知道上场的是谁。
    但就这样，在“一分之差”的巨大压力之下，还是已经有不少人为白淮提出了“顶不住压力借口伤病”“懦夫”“就因为他，华夏赛区恐怕今年要以一分之差输给A赛区喽”……
    而在WJ战队登台的时候，场下所有的讨论声，网络直播间里所有的弹幕，甚至主持人含笑的介绍，似乎都在这个战队露面的时候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个站在WJ战队里的人——
    不是GGG战队的狙击手Miracle吗？
    不管场外的声音又重新沸腾成了什么样，不管流言又重新上升到了什么高度，齐济不想听，而在她现在的世界里，除了队友的语音和眼前的电脑界面，一切都是无声的。
    第一局，赢了。
    赢得很艰难，TVT战队似乎在这场比赛前就已经制定好了一个专门针对突击手位置的打法——如果白淮来，就要白淮一败涂地，如果是别人来，就要WJ战队颜面扫地。
    在后台的洗手间，齐济手出汗得厉害，刚洗完手，一出洗手间就看到了TVT那个突击手。
    即使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齐济并不是白淮，他还是讽刺道：“不管是差一分还是差十分，你们永远不可能拿到冠军赛区，哦当然，冠军战队更是做梦了。”
    齐济没有理他。
    比赛又要开始了，周武在场下攥紧了手，TVT这样近乎鱼死网破的打法，他开始庆幸今天上台选的临时替补是齐济而不是新签的选手。
    不然，先不说第一局能不能扛住这么大的进攻压力，就是舆论压力恐怕都要顶不住了。
    第二场，输了。
    如TVT所料地，一旦WJ战队被他们抓到了破绽，便如同病来如同山倒，尘土四溅颜面不见。
    第二场结束后的洗手间。
    齐济手臂撑着洗漱台，双手的温度比洗手台的温度还要低，但手心冒出的冷汗，比洗手台上飞溅的水还要多。
    她对着感应水龙头缓慢地冲着水，终于忍不住一般，猛地收回手，用手打了一下那股水流。
    似乎感应到没有手在下方冲水了，那水流先是被齐济猛地斩断似的，而后又慢悠悠地恢复流水，再然后不紧不慢地自动感应关闭。
    齐济看着镜子，深呼吸了两口，但和自己沉默地久久对视后，她还是猛地捂住了眼睛。
    她知道白淮有多重视这场比赛，她应该比所有人都更知道才对。
    如果失败了，不仅白淮遗憾，齐济……她也无法原谅自己。
    齐济握紧了拳头。
    拜托了。
    现在还只是一胜一负，要三局胜利才能定下生死。
    齐济，拜托了，这场比赛不能就这样结束，你喜欢他怎么能看着他的职业生涯潦草又耻辱地收场……
    她撑在洗手台上的手一晃，似乎是久违的熟悉感觉。
    齐济第一次，第一次对这感觉如此的庆幸。
    -
    再次睁眼的时候，面前是一片的白，身下很软。
    她往旁边一看，没有人，但熟悉的环境足以让她看出这是一间单人病房，恐怕就是她上次止步没有进入的那一间。
    谢谢。
    齐济默默地闭上了眼，不管是什么原因让这次交换发生，她相信白淮，谢谢这样一个，让白淮拿回那份荣誉的机会。
    手边的电话响了起来，来电的备注是NewS。
    齐济一愣，随后明白过来——
    那曾经是白淮在A赛区青训时用过的ID，NewS，NewSeven，欣齐。
    电话那端传过来的明明是她自己的声音，她却觉得听不真切。
    白淮：“怎么给我备注BH啊，多客气。”
    齐济狠狠地抿了下唇，才控制着平稳开口道：“你不是还给我备注IDNewS吗？”
    对面的人轻笑了一声，“你傻啊，那是我的初心。”
    安静了两秒，他道：“齐济，怎么上次来了不来看看我？”
    齐济沉默着。
    白淮：“算啦——”
    齐济终于忍不住：“因为你傻。”
    “以前到现在都是你最傻。”
    “你明明……你为什么……”
    白淮笑着打断她：“怎么说这样的话，我会以为你在久违地跟我撒娇？”
    齐济一手接着电话，偏偏另一只手的手腕处不停地刺痛着，即使她想让嘴巴不要出声眼睛不要流泪，都没有办法动作，反而是牵扯着手腕让她更觉得难过了。
    电话里又是一阵沉默。
    白淮轻声开口，语气温柔：“所以齐济，刚刚，你悄悄说喜欢我了吧？”
    他说的刚刚，自然是交换的时候。
    齐济明白过来，猛地攥紧了电话，手腕处还在感受着白淮身体的痛，心底已经有些喘不上气。
    她努力地平复着情绪：“我当时只是在希望，你能打完这最后一场。”
    他明明知道交换的原因，他也明白这可能是自己职业生涯的最后一场，如果这个句号交由别人来画，不知道是会变成职业生涯最后的终点还是污点，却仍然选择了沉默。
    齐济突然明白过来。
    这是他为她一个人保守的浪漫秘密，不想让它变成利用齐济的可能。
    “我听到了。”
    白淮在那端说道：“对不起齐济，明明我也喜欢你。”
    在她热烈燃烧的时候，他自以为冷静旁观，其实只是藏起了心底燃起火焰冒出的烟，最后她的热情燃烧殆尽，而他藏起的火却烧了一切。
    齐济猛地把电话挂掉。
    病床上的被子被拉到遮住了床上人的眉毛处，那抓住被子边的一只手还在颤抖。
    她想起了白淮回来后，她第一次想要明确地和他划分出界限，没几天，那也是他们第一次交换。
    她想起了那次战队一起聚餐，最后她和白淮坐在长椅，她对白淮说就这样吧我们本来就不可能，在那之后，他们交换了回来。
    ……
    他其实在那么多她知道或者不知道，清晨或者夜晚，在她欢喜或者愤怒的时刻，悄悄地说过那么多次“我喜欢你”。
    哪怕只是说给自己听。
    而她今天，终于都听见了。
    -
    白淮换过来后，明显开始回到了真正的WJ突击手Wit的状态。
    而且不仅是Wit，还是打了鸡血的Wit。
    在前两局一胜一负结束后，第三局和第四局都是WJ取得了胜利。
    而且这一次，如病来入山倒灰尘四溅颜面不见的是TVT战队。
    WJ以3：2赢了TVT战队，也为华夏赛区拿下了两分，至此，华夏赛区第一次，超越A赛区成为冠军赛区。
    比赛结束的握手环节。
    白淮在TVT的突击手面前停了一下。
    那突击手似乎也知道输给了一个商场临时替补突击手的狙击手实在面上无光，也可能是在想A赛区的冠军赛区称号丢在他们手上回去要受多少打压……
    但他突然听到了熟悉的语言和熟悉的语气——
    “我不管遇到谁作为对手，就算是你，都会好好打，你们不配让我放弃我自己的坚持。”
    TVT的突击手一愣，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听到面前的“齐济”继续道：
    “对了，就算退回A赛区的时候，那一年我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就算被Fifth废了也没关系。”
    不然，就算来到齐济身边，也只是个会让齐济失望的白淮。
    这两人的握手时间进行的过于的长，即使松开了手，似乎还在说着什么，这也引起了台下小声的讨论。
    而白淮只加快了一些语速道：“我也要告诉你，竞技就是竞技，在我这里，你玩的那一套从来都不是我的规则，实力是竞技唯一的规则。”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当年我为什么Fifth状态好还敢去PTH预定他的替补吗？”
    “做你的替补或者把你按在饮水机位，我看不上。”
    “齐济”微笑着退后一步，伸出一只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胜者还要继续留在台上接受最后一个赛后采访。
    场下关于刚刚握手环节的议论还没有停歇，“齐济”似乎不吝于让他们可以讨论的点更多一些。
    他主动的朝主持人借用话筒，在台下人错愕的眼神中，自顾自投下爆炸性的消息——
    “WJ、Wit选手，因手腕受伤，无法再进行甚至普通强度的职业训练，今天宣布，遗憾退役。”
    “谢谢AREA的各位朋友，也谢谢华夏赛区的各位战友，更要谢谢，即使顶着流言蜚语顶着偌大压力也要给Wit一个完美句号的某人，今天是很完美的终点。”
    “此后，WJ战队突击手位置，将由WJ、Angel接替。”
    -
    赛后，齐济和手臂还吊着绷带的白淮一起出现在殡仪馆外。
    齐济和齐母最后的联系是，齐母的一句对不起，还有一笔特别的补偿——齐济成为了TG战队的股东之一，猜也猜得到，那本来是齐母为苏渝买下的。
    但从此，心照不宣的，她们都明白，这就是划清了母女的界限、
    齐济：“我不喜欢别人对我感到抱歉，如果她觉得这样能够补偿，那我接受就好。”
    在姑姑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却又啜泣着把她抱紧怀里的时候，齐济是这样回答的，就像给自己的答案，她心底明白，她的妈妈最后选择的“家”是苏渝和苏父。
    花圈和花圈上的带子，连同老人生前的衣服，都在被搬下来，等待着一起归于尘土。
    齐济站在原地，看着众多的花圈被搬走，只有一个，在被侧过来时，“啪嗒”掉了张卡片落在地上。
    齐济眼神微凝，白淮还在打电话，她直接缓缓走向那张滚到灰尘里的卡片旁，弯腰，捡起。
    “宝贝，对不起——”
    她瞳孔一缩。
    只看到了这开头一行的几个字，齐济就猛地合上了卡片，微微抬起头，张口深呼吸一口。
    那是熟悉的字迹和称呼，齐济一下就知道是谁。
    她努力地平复着情绪，到底是又打卡，平静地把卡片的内容看完，又平静地对折，放到了还没搬走的另一个花圈上，稳稳地卡住，确保它不会再掉下来。
    身后的白淮刚挂断电话，他似乎察觉到她一瞬间情绪似的，试探地叫了一声：“齐济？”
    齐济转身抬眼望去。
    这个世界上啊，只有一个人曾经一直叫她宝贝。
    “我们家宝贝好漂亮。”
    “宝贝闺女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女孩子。”
    “我们宝贝想要什么会没有呢？你就大胆的去追逐就好了。”
    “宝贝不要哭，小公主的眼泪是珍珠。”
    “老爸永远在宝贝的身后保护你。”
    “……”
    可是后来，真正把她当做宝贝的，好像也只有那么一个。
    白淮看她不回答，伸手想要去抓她的手腕，而这次，齐济没有甩开没有躲避，她只也微微朝他抬起手，于是便十指相扣。
    白淮愣住，却感到身边的人将他的手更紧地握住。
    齐济看着搬运东西的车上已经都空了，而黑色的盒子进入了火葬场的内部，是光还是烟，缓缓地出现。
    老头，你可以放心你的小丫头了，她很坚强也有地方可以让她软弱。
    还有啊，你那个不争气的臭小子，到底为你出现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