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第三十七章

    在那有惊无险的一夜过后,格雷虽然没有解决“艾涅斯特”身上的根本问题，但至少把他崩溃的时间往后延了。
    当前，“维因”的OOC值在30左右徘徊。这主要是他之前玩近战时加的,而且还在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地下降,总体而言没有什么大问题。
    而“艾涅斯特”的OOC值则飚到了48。本来在布瑞斯死后,这一数值曾一度降到20上下，就连让他头痛了许久的Debuff也都随之消失了。
    但在被那封充满恶意的信刺激之后,“艾涅斯特”再次差点越过50的红线。
    在这种情况下,一件不起眼的小事都有可能成为事态恶化的导/火/索。
    所以，格雷（艾涅斯特Ver.）既没有探究那封信的来源，也没有去质问奥尔菲事情的真相，就像是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回归了之前的生活。处理公务、参加会议、调度军队，以及——教导梅特里希和泽洛斯剑术。
    由一代的BOSS教导二代的主人公和他的朋友,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在不知不觉间,这种奇妙的关系已经持续了将近半年的时间。
    而最初连持剑姿势都需要纠正的少年，现在也可以进行实战方面的演练了。
    “呼……呼……”
    在坎特贝尔店后的空地上，一场指导性对战正在上演。
    豆粒大的汗水不断地从泽洛斯的脸上滴下。他不住地喘着粗气,一副随时都要倒下的模样。但是即使如此，他的目光片刻都没有离开对手,握着剑柄的手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他在剑术上的天分确实不错。但是想成为为一名优秀的剑士的话,只靠天分是不够的。
    比起那些自幼就开始练习的学剑者，他起步的时间已经晚了太多了。不付出比一般人更多的努力的话,所谓的梦想也只是一纸空谈。
    调整了一会呼吸后,泽洛斯向着自己的教导者大步冲了过去,挥下手中的练习用剑。
    他的攻击落了空。
    格雷上一刻所处的位置被剑刃撕裂,掀起的风猛烈地拂过他的脸颊。单论这一击的力量之强，就已经和半年前判若两人了。
    看到这一情景，格雷不禁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成就感。
    虽然他至今仍然在诅咒系统、诅咒那场罔顾本人意愿的穿越，但唯有一点令他觉得穿越是有意义的。那就是，他拥有了改变泽洛斯命运的机会。
    在原作中，此时的泽洛斯已经被关进实验室中，承受着无止境的折磨。再过数年，他就会以一个所有人都认不出的面目出现，与一直在寻找他的好友战斗，然后——死在对方的手中。
    对于失去了理智，身心都变成了怪物的泽洛斯来说，这样的结局可以算作是一种解脱。然而对被留下来的人来说，这才是真正的无止境的痛苦的开端。
    一同成长、一同战斗。这是原本轨迹中的两个人从未设想过、也未能选择过的道路。
    所以，光能看到他们在阳光下挥洒汗水的样子，格雷就已经非常满足了。
    一次进攻上的失败并没有打乱泽洛斯的的节奏。
    劈砍、突刺、斜切。
    虽然在格雷的眼里，泽洛斯的破绽还是很多，但已经能看出来一些可圈可点的地方了。考虑到他学习的时间只有半年，这样的进步无疑是值得惊叹的。
    避开他全部的攻击后，格雷抬起了自己的练习用剑。
    这是攻守转换的信号。
    泽洛斯立刻屏息凝神。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格雷，不放过他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
    对方曾经教导过他，在与对手对峙的时候，视线、步伐、肌肉的收缩、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能成为有价值的信息。而如何把这些信息化作优势，就是泽洛斯现在需要研究的课题。
    很快，空地上就响起了剑戟相交的声音。
    “收招的速度太慢了。在出剑的时候就要想好下一步的动作。”
    “是！”
    “不要把全身的力气都投在手臂上，这样容易露出空隙，也会过早地陷入疲劳。”
    “知道了！”
    “步幅不要迈得太大！”
    “呃，我尽量注意！”
    这样的对抗持续了一段时间后，格雷注意到泽洛斯的剑尖开始颤抖。
    这意味着他的疲劳到达了极点。这种时候再练习下去，也无法取得良好的效果。
    格雷反手一挑，瞬间破开泽洛斯的防御，剑锋直指他的喉咙。
    泽洛斯看着迫近的寒光，不由自主地咽了口水。
    “今天就到这里吧。记住我刚才说的那些话。”
    泽洛斯默默地点了点头。他已经连开口回应的力气都没有了。
    下一个上场的是梅特里希。
    如果说泽洛斯还处于“进步明显”的范围内的话，这位二代的主人公在对战的时候，已经让格雷隐隐地产生一种威胁感了。
    考虑到两个人在年龄上的差异、身份上的差异、经验上的差异，这完全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可是这样离奇的事情却又真的发生了。
    其实早在梅特里希第一次练习被格雷看到时，他就开始怀疑对方了。
    他的动作的正确率实在是太高了，完全不像一个初学者。
    不仅如此。在实战模拟中，梅特里希也有相当机敏而老道的反应。偏偏有的时候，他又会不假思索地犯一些低级的错误。
    但这些错误，往往将一些诸如身高、臂长等因素加入进去后，就又会变成正确的应对方法。
    总结起来的话，梅特里希就像是已经以成人的身份修习过剑术，然后又回到了少年时期一样。现在表现出的青涩，是因为他对年幼的身体感到不适应。
    这种异常性令格雷有点后背发凉。
    有里夏尔这个例子在前，格雷不止一次地怀疑过，梅特里希会不会也是一名重生者？
    可如果他真的是重生者的话，在格雷救下泽洛斯之前，梅特里希就应该有所行动才对。
    而且他和里夏尔的情况又不太一样。在原作中，梅特里希为了不忘记曾经的好友，强迫自己改变了原先的性格，向着泽洛斯的方向靠拢。
    所以在二代剧情开始的时候，玩家所认识的，已经是那个阳光而开朗的他了。那个曾经内向怯懦的少年，只会在后期的回忆的片段里、以及杀死好友崩溃后的短暂的时间中出现。
    也就是说，梅特里希一旦拥有了未来的记忆，性格就会和现在的他有极大的差异。
    而且，他对“维因”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敌意——维因可是他在未来的最大的敌人啊！就算梅特里希的演技再好，也绝不会流露不出一点异常。
    出于这些原因，虽然格雷一直没有放下对梅特里希的怀疑，但目前还停留在继续观察的阶段。
    由于梅特里希的特殊性，在指导他的时候，格雷没有过多的留手。
    他扬起手，就是一道快而精准的斜刺。
    这是出其不意的一剑，但梅特里希不仅轻易地闪避了过去，甚至还有闲暇发出反击。
    “铛！”
    他的攻击被格雷所挡下。
    在相持阶段，剑与剑之间仿佛彼此咬合着一样，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下一个瞬间，格雷突然抽回了手臂。
    那是无比流畅的变招。在改变发力点后，由上至下的斩击。
    但梅特里希没有表现出丝毫慌乱。他小幅度地转了一下手腕，将剑调整了一下角度。
    由于他的年龄太小，臂力有限，所以应对对手攻击的最优解，既不是用自己的剑将之架住，也不是格挡开来，而顺势而为，用最小的力气将其卸去。
    剑刃相交后，格雷的剑受到对方的诱导，被带离了原本的方向。
    “挺能干的嘛。”
    格雷的嘴角不禁挂上了一缕微笑。
    “不，还差得远呢。”
    梅特里希放下剑，谨慎地拉开了和对手的距离。
    这不是谦虚。
    随着对剑术的领悟的深入，梅特里希对自己的异常有了越来越清晰的认知，也越来越能感觉到泰恩斯剑技的可怕之处。
    那是世间少有的强者，决不是单纯把剑术当成爱好的人物。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梅特里希更加珍惜这样的机会，也无比感谢泰恩斯在教导上的尽心尽力。
    他本来是一个缺乏主动性的人。
    大多数事情，都是因为被泽洛斯推动着，他才会去做。
    但是在知道了未来会有灾厄降临之后，梅特里希第一次拥有了明确的目标。
    ——成为一名强者。
    梅特里希曾经的世界小得离奇，他和泽洛斯两个人就囊括了一切。但在遇到格雷后，他被引入了一个广阔的天地里，接触了许多崭新的事物。
    最重要的是，他认识了一些在他心中占据着重要分量的人。
    他不想失去他们。
    他不想这大半年来构筑起的幸福遭到破坏。
    可能是受到泽洛斯一度险些丧命的影响，梅特里希对于“失去什么”这种事，有种远远超出常人的恐惧。
    他永远无法忘记，在泽洛斯为了自己挺身而出的时候，那种刻骨铭心的丧失感与痛苦。
    他不想再重复那样的体验了。
    那些重要的人、重要的事物，他一定要亲手保护好。
    每当这么想的时候，都有一种无穷的动力促使着梅特里希前进。
    “教你们剑术，最初只是一时的兴起。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对你们的未来抱有期待了。”
    这句话，并不是单纯出自“艾涅斯特”角色扮演的需要。
    这两个人在学剑上表现出的热情和努力，确实深深地打动了格雷。
    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他们就像是海绵吸水一样，将他所教授的知识尽数掌握。
    特别是梅特里希。单论成长速度的话，甚至远远超过了曾经的艾涅斯特。
    “你们将来到底会成长成什么样子，我真的很想用这双眼睛看到。”
    “帝国的白骑士”。
    这是梅特里希在原作中被赋予的称号。在他华丽而优雅的剑技中，隐藏着敌人难以抵挡的杀招。但如果格雷能一直维持对梅特里希的教导的话，他说不定还能取得在这之上的成就。
    虽然“艾涅斯特”注定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
    在格雷指导梅特里希的时候，泽洛斯终于从疲惫中缓过来一点了。
    他静静地待在一旁，看着两人的对决。
    由下至上的斜切。如同纷飞的落叶般轻盈的剑闪。
    对泽洛斯来说，这是这几个月来看过很多次的光景。但每次看到时，他都会产生一种莫名的既视感。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记忆也有些模糊了，但泰恩斯手中的剑依然令他联想到了一个人。
    ——格雷。
    在遭遇危机时，那个握着一把剑，始终表现得沉稳冷静的青年，让泽洛斯心中原本模糊不清的英雄的形象，第一次有了具体的面目。
    他现在依然怀着和当初一样的憧憬。
    不管过去多长时间，这种感情都不会淡化。
    在太阳的照射下，泰恩斯的剑刃反射着耀眼的光芒，随着角度的变化不断地闪烁，仿佛被赋予了一种生命力。
    而他剑尖所描绘出的弧线，是泽洛斯即使闭上眼睛，也能不断在脑海中回放的鲜明的轨迹。
    他清楚，自己和格雷、泰恩斯之间的差距，简直有如天壤之别。
    为了能追逐上那样的背影，他会一直努力下去。
    虽然不知道那一天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来，但泽洛斯还是怀着希望，将这一光景牢牢地烙印在记忆里。
    在艾萨克的贫民区生活的时候，每个人都在为生存而挣扎，根本无暇顾及他人。
    泽洛斯是这样的环境中的一个异类。即使日子同样不好过，他也一直在帮助和照顾比自己小的梅特里希。
    可在被格雷救下，跟着他来到罗兰迪亚后，一切都变了。
    他所接触的每一个人，似乎都不需要自己的帮助。
    泽洛斯心里也清楚，以自己当前的年龄和能力，能做的事极为有限。但一下子从保护他人转入被人保护的立场，还是让他感到了极大的不适应。
    最让他产生无力感的，就是格雷和泰恩斯。
    格雷救了他的命，他却一直没能回报格雷。这件事一直沉甸甸地压在泽洛斯的心头。
    而泰恩斯……
    泽洛斯看了看自己被磨出茧的手掌，慢慢地握紧，一直握到肌肉作痛的程度。
    泰恩斯得了重病。
    这是他从汉斯那里得知的，令他难受了好久的事实。
    具体是什么病，病到什么程度，泰恩斯一直不愿意说。
    在这一点上，他和格雷表现出惊人的相似性。
    泽洛斯对医学一窍不通，无法从泰恩斯的症状上推导出详细的情况。他只知道，这种病确实摧残了泰恩斯的健康，甚至令他数次陷入昏迷。
    对拥有健康身体的泽洛斯来说，他既无法想象泰恩斯着面临怎样的痛苦，也无法帮对方分担。
    他们只能提出中断剑术的教学，不愿再给泰恩斯增加负担。
    但是，泰恩斯拒绝了。而且在谈到这件事的时候，他摆出了前所未有的坚决的态度。
    所以，泽洛斯所能做的，也就只有付出比之前更多的努力，尽可能地回应泰恩斯的期待。他由衷地希望，等他成长到能独当一面的时候，对方也会愿意对他敞开心扉。
    当泽洛斯从沉思中清醒过来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个有着善良而温和的性格，笑起来如同邻家的大哥哥一般，却在梅特里希看到的未来中成为了救世的英雄的少年。
    ——里夏尔。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泰恩斯，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一样。
    这让泽洛斯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里夏尔在坎特贝尔工作已经有不短的时间了，而泰恩斯来这里的次数也不少，可两人竟然一次都没有碰过面。
    这导致了他们虽然知道彼此的存在，但并不认识对方。
    “里夏尔？你怎么来了？”
    泽洛斯歪着头问道。
    今天好像并不是里夏尔上班的日子。
    但是那个少年已经没有回应他的余裕了。
    他在看到那道身影的一刹那，就被夺去了全部的注意力。
    那个人是——
    一阵微风拂过，树叶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被这个声音惊扰到一般，那个原先背对着里夏尔的男人缓缓地转过身子，向里夏尔看了过来。
    他有一双灰色的眼睛。里面没有激情、没有意欲，只有一种漠然而冷酷的色彩，仿佛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让他流露出动摇。
    这一切熟悉得令里夏尔感到战栗。
    曾经受到万众仰慕，却在内心的支柱垮塌后，走上自我毁灭之路的英雄。
    无数次在他噩梦中出现的，强大和残酷的代名词。
    即使度过无比漫长的岁月，即使重生上千次、上万次，也绝对不可能将之遗忘的人。
    里夏尔几乎是呻/吟一般地念出了那个名字。
    “艾涅……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