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无尽之夜

    等齐弈追到晋王府外的时候，正见先前派去的那些侍卫面面相觑地站在王府外，见他到来，其中一人忙上前禀道：“将军，唐姑娘她，人不见了。”
    “什么意思？”
    齐弈声音一提，明显的惊得面色大变。
    那侍卫有些惶恐地摇摇头，回道：“属下等一路追到晋王府，都没有追到唐姑娘的身影。方才问过王府的守卫，说是唐姑娘先前跟将军您去了公主府上，到现在并未回来。”
    齐弈又再问方才他们途中可有遇见苏家军，一路可曾遇到过什么可疑的打斗场景，均见他们连连摇头，说是不曾见到。
    无奈之下，齐弈只得命人沿着原路过去再四处仔细找寻，自己也将马头一转，重新回去寻她。
    其实不怪齐弈的这些侍卫将人给追丢了。
    唐若华的雪鹰本就是世间罕见的千里神驹，灵性非凡，其速远非一般马匹可比。
    方才她离开公主府后，根本没有直接回去晋王府，而是下意识地中途拐了个弯，独自骑着雪鹰来到了如今早已空无一人的唐府院外。
    夜凉如水，满天星月无光。
    雪鹰静静驮着背上的少女，于浓浓夜色中绕着院墙走了一圈，停在了牢牢紧闭的大门处。
    时至今日，这个曾经居住着上百口人的热闹宅院，如今静静隐于这片无尽的黑暗之中，沉重的大门被厚厚的封条钉固着，里面黑漆一片，除了偶尔风吹树叶的响动，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这里，曾是唐若华最温暖依恋的家；有她印象中最美的假山和池塘，也有她最喜欢的秋千和花园，亦有她无论漂泊多远，总会深深思念的所有亲人。
    而今，这里却变成空荡荡的一座宅子，没有声息，没有光亮，没有了父母兄长，与所有那些忠心侍奉唐家的那许多下人。
    “雪鹰，我们到家了。”
    轻轻拍了拍雪鹰的脖颈，唐若华深深凝望一眼那熟悉的门楣，而后轻身一跃，落到了那两道厚重的大门前。
    还记得初离家时，她随着父亲于马车上直到走过了老远，仍不住地回头向大门这儿张望。
    犹记得那日母亲久久立于门外，万般不舍地注视着马车离开的背影，悄悄拿帕子拭着眼角的泪水。
    二哥挥着衣袖，拼命地喊着让她记得常写信回来，若是在外受了欺负就写信告诉他，他一定会第一时间赶去，替她教训那个敢欺负他妹妹的人！
    站在这里，往日的一切仍历历在目，可如今眼前却空荡一片，再也没了母亲与二哥的身影，也再感觉不到，他们存在的气息。
    有的，只有门上那醒目而碍眼的封条，亲亲楚楚地提醒着她，这份耻辱与冤屈一日不洗去，唐家那些九泉之下含恨而去的亲人，便永远也无法瞑目。
    “父亲，母亲，二哥……你们放心，唐家的仇，华儿一定会报！总有一日，华儿要让唐家的仇人血债血偿，将他们亲手送下地狱，去给你们磕头谢罪！”
    只听“啪”地一声脆响，门上那两条交叉而钉的封条随着唐若华抬手微微一震，已毫无抵抗地瞬间碎裂一地，再也无法封锁着唐家的宅院大门。
    伸出手，她缓缓轻抚上那扇冰冷无度的门板，如同抚摸着她的那些亲人，动作轻柔而小心。
    然而触手却觉门上一片坑洼不平，近看竟见上面沾着许多破败的菜叶与蛋壳，显然，是被无知的人们故意施砸上的。
    无尽的哀伤从心底不受控制地涌上，仿佛有谁于黑夜中伸手沉沉扼住了她的咽喉，让唐若华每一个呼吸，都是那样的痛不可抑。
    父亲一生高风亮洁、克己奉公，不想一遭遭人污蔑，却成了通敌卖国的祸国奸臣，令世人误人，遭天下人辱骂。
    如今，更连被封的府宅都受人砸扔污物，这等的耻辱与不公，叫九泉之下的父亲如何能瞑目？
    要唐家上下近百口冤魂，如何得安宁？
    悲愤间，却听有数道清晰的脚步声从远处渐渐走近，似乎还有人边走边议论着什么。
    唐若华静静立在原处没有动，听得那些人似是负责巡逻的士兵，因脚步轻重有序，显然是经过长久的训练才产生的。
    “哎哟！”好像有人不小心踢到了一块石子，随后用力一脚将石子踢飞上路边的院墙，发出“嗵”的一声闷响。
    “真晦气，这黑灯瞎火的，早知道该点盏灯带着。”唐若华于黑暗中但听那人重重地发出一句抱怨，显然对踢到石子而满腹牢骚。
    旁边有人嗤笑他，“你傻啊，要是能带灯，公子还要咱们夜里来吗？”
    “说得也是。可一想到待会儿还得进唐家那座空宅子，老子心里就毛得慌。这唐家差不多都死绝了，里面阴森森的连盗贼都不敢进，公子却要我们进去找牌位，你说这倒霉差事咋就让咱们摊上？”
    旁边的人跟着叹了口气，颇无奈道：“没办法，谁让咱们这些人在苏家军里能力最低呢。二公子不派我们做这事，难道派他那些墨卫来吗？”
    “行了行了，你们几个少说两句吧！”有人开声喝止了那些抱怨声，吩咐道：“记得待会儿砸封条时力道都放准点，别碰到门板。公子有意让人看出是那唐家的丫头所为，可别办砸了差事，到时候不好跟二公子交待。”
    “放心吧，这点小……慢着，那边好像有人？”
    正说着，那队人已很快来到了大门边上。
    不知是谁眼尖先看到了唐若华停在路边的雪鹰，使得那些人一下子收了声息，同时“唰”地拔出腰间佩刀，纷喝道：“什么人在那里？”
    然而回答他们的，却是一道道细小的声响，穿破夜色的气流，于电光石火间悉数纷没入他们的身体。
    转眼之间，那些还来不及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苏家军已在唐若华的冰魄飞针下，彻底停止了呼吸。
    只有一人还傻愣愣地站着，如同见鬼般看着一阵细响之后身边的同伴纷纷倒地不起，惊得眼珠子几乎要掉出眶来。
    下一瞬，眼前黑影一闪，一把冰凉的匕首便准确落在了他的脖子上。
    “我问你，你们的二公子是谁？”
    年轻却冰冷摄人的女声清晰在耳边响起，那人刹时间手脚冰凉，颤抖着张开嘴，断断续续道：“……是，苏，苏墨。”
    “哧”的一声轻响，那人颈间立时喷出一股温热液体，不由痛苦地张大了嘴，却再也发不出声来。
    “苏墨——”
    唐若华冷冷念出这个名字，抬手将匕首在那人衣上拭擦干净，而后身形如鹤，重新落到了雪鹰背上，“雪鹰，我是时候该去找那个人，好好算一笔帐了！”
    雪鹰乖巧地发出一声低鸣，而后四蹄立动，迅速奔入了茫茫黑夜。
    身后随之传来“扑嗵”一声闷响，那最后立着的一具尸体，也终于重重倒地，与他们的同伴一起横倒在无尽的黑暗之中。